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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頁

2023-09-23 14:06:19 作者: 萬川之月
    年輕的時候看不清自己的心,總難免朝三暮四,搖擺不定。但別人卻未必有恆心等下去,另有佳人也是美事一樁。說到底,不過是緣分淺了。

    那一天的花團錦簇里,果然就缺了南洲的倩影。哪怕她心裡對譚亦辰只有三分情意,他的婚訊這樣突然送到,恐怕也會成了十分不舍。

    譚家也是世家,訂婚只是為了多半年準備婚禮而已。只有親朋摯友到場的小型訂婚禮,新人穿著正式敬告家長,然後照例是一顆寶石奉上,羨煞在場女士,個個恨不能掩面嘆息。

    南方看了也是心動,忍不住去親吻路程無名指上戴了多年的白金素戒。

    路程笑得極溫柔,偏頭去含了南方的耳垂低聲私語:「我們去找幾顆鑽鑲一鑲,然後再進一次教堂。」

    顧修齊正坐在他們身後,字字句句聽得分明,立刻誇張地扯著自己西裝的領口說好冷。羅祈衡灌給他一口威士忌,也替他遮住了路程凶氣十足掃過來的眼神。

    陽光這樣暖,灑在每一個人身上都像是祝福。路程多喝了幾杯蜂蜜酒,乾脆懶洋洋地躺在南方腿上曬著太陽。可能是南方怕他曬傷了,脫了自己的西裝外套來給他蓋,路程的視野驟然暗下來,他也就心安理得地睡了過去。

    當年在布朗的校園裡,他也是這樣讀書讀累了就抱著南方睡。這兩時兩地的陽光,其實並沒有太大的不同。

    過去的十年,仿佛只是一瞬。

    為了在晚餐時間前趕到租住的古堡,南方已經連著開了三個小時的車了。車內空間很舒適,車況也無可挑剔,只是副駕駛座上那個早該跟他輪流駕車的人還在淺眠,而他捨不得叫醒他。

    明明睡眠時間很充裕,路程的眼底卻總是青的。那是積年累月的疲憊,一旦鬆懈,便變本加厲反撲上來。

    他不是個野心勃勃的人,這些年來卻被自己和別人推得那麼遠。他不是個兢兢業業的人,這些年來卻被虛幻和現實逼得疲於奔命。怪不得他會有那麼多壞脾氣,忍不了幾日就要出口傷人。其實他只是很累,並且無處棲息。

    離那段聚光燈下的忙亂混沌越遠,南方眼中的路程就越清晰。除了難掩倦怠的神情,路程真的沒有多少改變。他還是那麼懶洋洋的,喜歡溫暖的衣物、地毯和被褥,一雙眼睛總跟著自己轉,有時會漫不經心地靠近自己,然後長時間地擁抱。

    人還在身邊,幸好彼此相依的時光也不算虛擲。思緒在腦海里緩緩流動的時候,南方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安然寧靜。路程身上蓋著自己和南方的羊絨大衣,肩章上的銀扣子不巧壓在下頜,南方轉頭看了好幾眼,小心翼翼騰出右手給他重新挪了挪。

    隧道很長,壁上昏黃的燈光打進車內,映得路程的膚色一片柔和,入眼皆是暖意。感情歸根結底都是盲目的,他愛這個人的身體髮膚,言談舉止,並不是因為他的家世或是才華。過眼雲煙散去之後,路程只是他的愛人。會陪著他旅行,會在他身側安睡,會給他親吻擁抱的,平凡的愛人。

    可笑他們都自以為聰明,兜兜轉轉,而立之年了才明白過來自己想要什麼。

    前面就是出口,然後再有幾個轉彎就該到了。連續彎道上南方儘量拉長了剎車距離,可路程還是醒了。

    「對不起,我睡過頭了。你開了多久了,前面找個地方停車吧,換我來開。」

    「都快到了,還換什麼。」

    路程掀開堆在自己身上的衣物,睡眼惺忪地怔了一會兒,然後動作遲緩地伸手去拿水杯。這杯蓋剛擰開,紅茶溫潤的熱氣還沒來得及升騰起來,整輛車就突然闖進了滂沱的大雨里,倒讓車裡的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剛才還只是陰天呢。」南方咕噥了一句,開了前燈開了雨刷,更加專注地望向車前。

    身邊的人似乎是微微嘆了口氣,沒來由的,南方卻聽出他終究還是愉快的。柔軟的衣料發出悉索的一點摩擦聲,他剛想轉頭去看,路程就把一塊什麼東西遞到了他唇邊。

    那竟是一塊花生牛軋糖。

    「你開車的時候……其實是容易有脾氣的。」言語間那種若有若無的遲疑,聽上去簡直不像路程:「以前連著幾個紅燈你都要皺眉頭,我想著這次出來總免不了要你開車的,就帶了糖在身邊,給你吃了也好讓你……」

    還沒等他解釋完,南方就忍不住笑了。

    路程於是就安靜了很久,在這段旅途餘下的時間裡一直扭頭看著窗外。暮色已然濃重,往外看漸漸只能看到車內的倒影。可就是這樣欲蓋彌彰的行為,卻讓南方半天都捨不得拆穿他。

    這個彆扭的男人,其實是後知後覺地害羞了吧。

    光是這樣想一想,就已經讓南方感到非常愉快。路程燒紅了的耳根正對著他的視線,讓他有些心猿意馬。

    溫柔情意很快在封閉的空間裡發了酵,隨即一發不可收拾起來。古堡的停車場地處偏僻,冒雨到達的車輛也並不多,他們心安理得地在車裡纏綿了一會兒,弄得彼此都生了汗意,這才意識到紙巾碰巧用完了。

    沒法清理自然就沒法把某些事繼續做下去,路程身體裡那個任性的小男孩又出現了,被攪了興致就有點氣鼓鼓的,連傘都不拿就要下車去拎行李。南方想叫住他,可是已經晚了。雨簾毫不客氣地傾覆下來,他只能追出去撐起一方小小晴空,攏住滿臉是水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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