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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06:19 作者: 萬川之月
「修齊。」
孔雀在羅祈衡的嘴唇上輕輕啄了一下:「嗯,我在。」
「我對不起你,還沒膽量回來面對你,你為什麼不恨我呢。為什麼這么小心翼翼的,我哪裡還值得你這樣。」
顧修齊一寸一寸從他身體裡退出來,愈發抱緊他,啞著嗓子道:「可是我真的喜歡你……不想讓你難受。」
羅祈衡心裡疼得都發苦了,多少句話都卡在喉嚨里,可惜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而且,」顧修齊苦笑了一下,手指深深地插在羅祈衡的鬢髮里,聲音怎麼聽都在發抖:「我真的不知道你會不會又不要我,不知道明天早上你還在不在。這種可能沒有下一次的事情,我怎麼敢讓你……」
夜沉如水,一室寂然,顧修齊安靜了一會兒,不由心灰意冷,自己翻身下了床。可就在他的腳碰到地板的一剎那,羅祈衡猛地拽住他,用上極大的力道拖回了床上。
顧修齊覺得委屈,默不作聲在那裡拼命掙扎,手臂的關節都在劇烈的動作中發出了輕微的聲響,可他還是不肯服從。
「上次也是這樣!你前一天晚上還說愛我,第二天就不見了!」
羅祈衡被突然炸響的這一嗓子震住了,一時不備,立刻被憤怒的顧修齊壓倒在床上,被迫迎視他閃著淚光的眼睛。
不錯,羅祈衡自己也記得:數年前他帶著顧修齊一起去了東北的林區,最後也就在那裡,他不辭而別。
「那天早上我還以為你一個人又去散步了,我還興沖沖跑出去找你!林子那麼大,到處都是雪,我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嗎!」
一滴滾燙的淚重重砸在羅祈衡臉上,其餘的都被顧修齊胡亂抹去,只倔強地盯著他不動。
羅祈衡無言以對,只好一聲不吭地摸上他的後頸,然後開始施力。顧修齊梗著脖子跟他僵持了片刻,終究還是低了頭,也放軟了身子,整個人都覆到了羅祈衡身上。
他難以自控的急促呼吸,隨著掛鍾滴滴答答的節奏,總算一點一點地平息了。羅祈衡也不說話,把手探下去握住他尚未偃旗息鼓的東西,由慢到快地幫他重新興奮起來。
畢竟這是羅祈衡的手,顧修齊沒有任何違背他的能力,沒過多久就遂了他的心意。耳邊,始終縈繞的是羅祈衡悠長平穩的氣息。
他說,來,我教你。
那些苦不堪言的陳年舊事,也許只能讓天長地久的相守來慢慢彌補。顧修齊閉上眼,放任自己去追逐羅祈衡身上的暖意,突然什麼解釋都不想聽了。
其實原諒真的很簡單。他默默地與自己約定,只要今後的每一天都能在羅祈衡身邊醒來,他就可以把過去一筆勾銷。
血也好,淚也罷,他都願意獨自下咽。他想要的,也只是羅祈衡今生所剩下的的,所有的「明天」。
自從南方有意識地增加陪著路程的時間之後,沈洛的大部分工作內容就成了整理文件。中文並不是路程唯一的寫作語言,讓他這個助理面對各種中英交雜的稿子,一張張錄入到電腦里等待路程有空再看,也確實是為難他了。
所以路程突然打電話叫他送份資料去劇場的時候,沈洛的第一反應竟是鬆了口氣。他面前的桌子上攤著一張被路程塗得亂七八糟的紙,上面一行明明劃掉了,下一行在內容上居然還是連下去的,讓人不知怎麼收拾才好。
一路乘車都很順暢,上午九點鐘的城市正處於高峰過後的慵懶之中,街上連鳴笛的車子都非常少。沈洛站在劇院看上去與尋常民居沒什麼不同的大門前,文件夾拿在手裡都被汗弄得濕滑了,他才仿佛驚醒般抬眼看了看斜掛的日頭,快步走了進去。
他總是這樣的,對路程的敬畏從未消失,也根本削弱不了。
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敢去想,自己存的倒是算是個什麼心思。
偌大一個劇場裡,唯一一束光正打在舞台上。沈洛掀了布帘子進去,眼睛不能接受猛然傾覆的黑暗,猝不及防被光線里的顧修齊占據了全部的視線,就像被強光捕獲,那一瞬間視網膜幾乎難以承受那樣的衝擊。
顧修齊腳上有傷,這個他有所耳聞,因而看見他坐在台上也並不意外。可前些日子令人心驚的沉溺已經從那個人身上抽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駕馭感。如同一個騎手終於馴服了烈馬,於如畫風景中按轡徐行,再沒有一絲一毫揮汗掙扎的痕跡,仿佛之前的種種都從未發生。
那是主角李淳的情人前來道歉,李淳不想與他多說哪怕一句話,揮手催他自行離開的戲。排練接近尾聲,與顧修齊配戲的年輕演員也不再生疏,此刻眉目一半在明一半在暗,隱含的歉意絲絲入扣。而顧修齊就那麼坐著,表情淡淡的,揮手的姿勢里自有說不盡的蒼涼,即使一言未發。
沈洛記得很清楚,關於這一幕,路程在劇本里的原話是「重山已過,再無生趣」。劇本定稿交給劇組前,沈洛還特地為了這八個字私下找過南方,問他是不是也覺得這樣的語句太難落實到表演中,那時候南方不置可否,只叫他不要輕易提出質疑。
時至今日他才明白,凡事都有化境,演員也可以舉手投足無不是戲。
顧修齊曾有差點被「李淳」逼瘋的日子,但他走出來了,也收穫了碩果。他和角色在同一具軀殼裡殊死搏鬥,然後他贏了,從此海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