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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06:19 作者: 萬川之月
激動過幾秒鐘後,呂洺痛苦不堪地抱著頭坐下,唉聲嘆氣:「我也快受不了了,你們說他要是真想死,那是別人攔得住的麼。」
南方有點看不下去,於是坐到沙發上去詢問他這事的前因後果,路程便打算去找口水來倒給大家喝。呂洺見狀又站了起來,建議他們不要出去住旅館,說自己的父母早已不在國內生活了,這房子的三間臥房正好還剩一間。路程和南方是情侶,這個大約顧媽媽早就告訴過他了,因而路程也不跟他推辭,索性直接把行李都搬進了他指的那件屋子。
路程、南方和呂洺都聚在客廳里,看著夕陽漸漸西沉,每隔十分鐘就得派一個人去看看顧修齊,謹防他再做無謂的嘗試。如果不能初步穩定他的情緒,那麼把他弄回家去肯定不會一路順風,要是真跳車了搞不好會比割腕、開煤氣、上吊死得更難看。於是眼下的當務之急便是理清楚整件事情的經過,把路程知道的和呂洺知道的拼接起來,然後找到能夠說服顧修齊的關鍵所在。
幾步之遙就躺著個生趣全無的人,無論是守了好幾天的呂洺還是剛下飛機的路程,誰也沒有心思去休息一會兒。南方趁他們聊著的時候出去了一趟,從超市搬了一批足以用一陣子的物資回來,顯然是準備論持久戰了。
對於南方而言,顧修齊只是愛人的摯友,假期里曾有過數面之緣,次次都是神采奕奕的樣子。如今從路程和呂洺口中聽到完整版本的故事,不知不覺竟然隨之入了神,連天黑了都不知道,三個人就在徹底暗下去的室內靜靜相對,誰也不出聲。
顧修齊高中的時候徹底認定自己對姑娘沒感覺了,倒是稀里糊塗跟人進gay吧的時候覺得亢奮得很,一時覺得上對不起蒼天下對不起黃土,連讀書的心思都沒了。初中時就有的猜測一朝成真,也難怪他過不了自己那一關。路程那時候已經出國讀書了,只能抽空打打電話安慰他,不料過了一陣子他倒是高興起來了,整個人說話的聲調都歡快不少,成績也扶搖直上。
後來放暑假了路程回到家裡,揪著小孔雀的領子把他堵在房間裡,這才問出究竟是怎麼回事。顧修齊在外面認識了一個大學生,中戲的,回家過年順便出來玩兒,陰差陽錯保了顧修齊一回,沒讓他被居心叵測的傢伙牽走。一來二去這兩個人還真就對上眼了,對方相當反感他出去瞎混的行為,一面開解他取向的問題不算什麼,一面威逼利誘他把精力再放回學業上去。所以顧修齊才漸漸成了這個積極上進的怪模樣,成天笑容滿面,分數還刷刷往上狂飆。
再後來,顧修齊也高三了。北影中戲都對他有提前錄取意向,他還專門打了越洋電話找路程,結果被南方劈頭蓋臉一通玩笑弄得半天不好意思說話,無非是嘲笑他心裡早就有主意了,能到中戲去跟羅祈衡朝夕相處,難道還有徵求路程的意見云云。最後他順風順水去了該去的地方,路程當時還覺得很放心,總算讓他完完整整交到了羅祈衡手裡,正好有人飼養他照料他,省得傻乎乎又難伺候的孔雀害大家都不省心。
孔雀在大學裡的生活是什麼樣的,自然由他的室友呂洺同學接手,繼續敘述下去。羅祈衡是學校里不折不扣的風雲人物,而且還是老師格外欣賞的那種傳統概念上的好學生。從他大二開始,外頭就已經有人找他去拍戲,但羅祈衡從來沒有答應過,說是在學校里的時間實在太寶貴,以後演戲的機會還多得很,去了就是對不起老師也對不起自己。顧修齊進校之後,幾乎立刻就成了羅祈衡身邊如影隨形的人,一周里總有那麼幾天跟他玩得夜不歸宿。要不是羅祈衡早早說了他是自己的表弟,又加上數年積攢下來的好名聲,恐怕說顧修齊被包養的話都要傳開來了。
呂洺終究是與顧修齊同寢的人,關係又近,後來多問過幾次,顧修齊也就承認了。中戲從來是個盛傳「女人不僅要跟女人搶男人,還要跟男人搶男人」的地方,這實在也不算什麼,況且羅祈衡怎麼照顧他那是有目共睹的,作為朋友呂洺也沒什麼不放心。到了這一年的寒假,羅祈衡帶了顧修齊去小興安嶺拍一部朋友的畢業小電影,結果還沒等拍攝結束就不辭而別,只扔下話說自己有急事要趕去上海。
兩周沒有任何聯繫之後,顧修齊跟家在上海的呂洺打了聲招呼,索性跑來找他家羅祈衡了。可羅祈衡一反常態,竟然異常執著地賴在夜店裡醉生夢死,還讓顧修齊看見他跟那種專門提攜新人,順便潛規則的金主有染,最後一場大吵徹底分了手,顧修齊立刻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呂洺越說越慢,頭也越埋越低,南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順手還得有一下沒一下地摸摸路程的腰和背,暗中顧著他的情緒。屋裡早已黑透了,窗外霓虹璀璨,一絲半點星光都看不到,自有一種粘稠的絕望揮之不去。
一片寂靜里,連開關被按下去的聲音都極其突兀,只聽「啪」的一聲輕響,日光燈驟然亮了起來,強光刺得路程眼前發白,不得已自己抬手遮住了。
「你們……倒是來得正好。」
南方比路程先緩過來,抬眼便看見顧修齊站在臥室的門邊,一句話說得波瀾不驚,不知情者大約怎麼也想不到這是個自殺未遂的傢伙。
路程冷冰冰地盯著他,倦淡開口:「什麼叫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