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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06:19 作者: 萬川之月
    換季的時候,這兩個胃不好的人就一個比一個厭食。俞夫人頓頓都來問他們可想得出什麼時新果蔬是要吃的,哪怕再難買也要買了來。難得今天路程說要吃蝦,俞夫人一早就從菜市場買了活蹦亂跳的基圍蝦帶過來,放了清水養了半日,臨走前還囑咐他們千萬記得放點薑絲再煮。

    路程手裡拿了本書,一整天都沒放下來過,於是南方就沒叫他,自己去廚房把這幾斤蝦料理了,尋來一隻小瓷碗盛了陳醋,跟一大盤鹽水煮蝦一道擺在餐桌上,看著實在是豐美之至。

    畢竟想吃蝦的是路程,聞到這夾帶了鮮香的醋味,他便從沙發上站起來往這邊走,可眼睛還是一轉不轉地盯在書上。南方看著他坐定了,一點兒自己動手的意思都沒有,索性把盤子挪到自己面前來,一隻一隻揀大的剝給他吃。

    路程常年潔癖,如果湯水碰到書上了,那絕對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南方很仔細地把蝦殼放得遠遠的,只把一個個完整的蝦仁都堆在醋碗裡,頭上還留了點黃,等積了滿滿一碗才推給路程。

    有人這麼耐心地伺候著,鐵石心腸也要化了。他掉進書里去確實什麼都不知道,這一回神眼前已經有了一碗剝好的蝦,他不禁心滿意足地對南方笑了笑。

    南方心頭一震,忽而開口問道:「路程,你還怪我嗎?」

    路程猶豫片刻,點了頭。

    「你還愛我嗎?」

    路程毫不猶豫地繼續點頭。

    南方長嘆一聲,就此認命了,催他一聲「趁熱吃」,自己挽了袖子又去剝那剩下的大半盤基圍蝦。

    問世間情為何物,不過一物降一物。

    言歸正傳,話說顧修齊那天晚上到底鬧出了多大的動靜,所有人都是第二天看了詳細報導才明白的。他以為呂洺在本市出差期間,每天晚上除了泡吧就沒別的事了,因此一個人坐在他以為呂洺會在的酒吧里等了大半個晚上。一開始他還是一口一口地喝,後來據他自己交代「羅祈衡的影子老在他眼前轉」,很快變成了一杯一杯灌,平日隨身的大圍巾和墨鏡也戴不住了,一張面孔全無遮掩就那麼隨便人看。還好呂洺接到了別人的通知,到的還算及時,否則顧修齊真不知道怎麼才能安然到家。

    至於呂洺是怎樣急匆匆地進酒吧找人,又如何架著扶著把人弄進自己車裡,前一陣子隨意挑一家報社都有圖有真相,只等著兩位當事人拼命去圓這個場子了。

    眼看顧修齊已經數月不見蹤影,據說上海站的巡演結束後馬不停蹄進了新劇組,這一回是電影,直接把一群人都拉到小興安嶺去了。

    這天晚飯時路程承了南方這麼大的情,吃了蝦之外,南方還給他盛了半碗稠軟的小米粥,上面飄著桂花點點,唇齒留香。路程有點不好意思,洗過碗之後親自煮了兩杯咖啡帶出來,放在茶几上便自去座機邊打電話。

    南方端起杯子,恰巧聽清路程那邊說了句「我最近在想,或許可以寫一部舞台劇給你」,只這一言半語的嚴整,立刻又惱火起來,「虧你還是學表演的,人話都聽不懂啊,既然是為你寫的,你不演還能叫誰來演」。

    路程用了儲物櫃第二層那種怪怪的咖啡豆,譚亦辰不知去哪裡背包游特意給他們帶回來的,磨了粉進了蒸餾咖啡壺,竟然會帶出一股甜味來。南方慢慢地喝了幾口,酒味愈發濃烈,正好路程掛了電話,他就順便開口問了:「吃過了飯,你還給我喝酒?」

    路程挪到他旁邊坐著,修長手指正大光明地搭在他身上:「嗯,最好多喝點,省得你又疼。」

    「那你怎麼不把白蘭地直接給我?」

    路程起身把落地燈調暗了,含笑向南方伸出手來:「我不要跟醉鬼一起上床,到時候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所以要灌得你半醉半醒才好。跟我上樓去看部片子?」

    南方也笑,被他帶著一路走上樓梯去:「順便討論一下你這舞台劇的劇本究竟怎麼寫。」

    這邊正情意暖人,方才那電話的彼端卻是個水土不服的可憐人。剛從都市中的緋聞風波里掙脫出來,凌晨就被自家那彪悍的堂姐從被窩裡拽出來,連同草草收拾的行李一同塞進機艙里,再睜眼已身處這蒼茫的林海之間。

    自下飛機的那一刻起,缺乏睡眠的睏乏便一掃而空。拍戲的地方離有機場的城市還遠得很,他們一行人還要乘坐兩個多小時的汽車才能深入林區,抵達導演事先踩點時看好的地域。劇組的導演也跟他們同日啟程,坐在同一輛晃晃悠悠的小巴士上,並沒有任何高人一等的優越感。這是這位在國外嶄露頭角的華裔新銳第一次在國內拍攝電影,用人極為大膽,男主角簽了他,女主角卻是從來沒演過任何東西的表演系在校生,是導演花了三個月時間從人堆里親自面試出來的。

    除了年輕的女學生,這車上還有不少姿容各異,搖曳生姿的美麗女性,自然會有喜歡出風頭的小場記去討好他們,倒一倒熱水,說幾句好聽的,殷勤備至。顧修齊始終往窗外看著,明知導演在上上下下地審視他,女學生在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他只是不願意去應對。

    以赤誠之心待人,那是他的抉擇,並非他的本性。這圈子裡最最容易醜態畢露,除非你內心保有私密的一份體面,否則早已被捧得暈頭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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