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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06:19 作者: 萬川之月
    那天誰也沒去聽上午的課,長日漫漫,兩人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待醒過來時默默相視,竟然有了點劫後餘生的同感。

    一回生二回熟,南方居然沒再去想,照顧病人為什麼照顧到了床上。

    那一夜急病的交集過後,路程發覺南方越來越多地出現在他的日常生活中。這不是什麼難事,因為他們的興趣本來也相近,旁聽的課程相差無幾。也許以前南方也跟他在同一間教室里,只是現在坐得近了一點而已,這不能說明什麼。

    一天,兩天,一周,兩周。路程被他弄得心裡發毛,終於在學校的大草坪上堵住了南方。

    他在前面不緊不慢地踱步,知道南方就在身後,於是很放心地坐在了草地上。南方看上去像是愣了一愣,然後繼續向他靠近,站在他側面俯視著他。

    路程對著他勾勾手指,隨即趁南方俯身的時候一把拽住他的衣領。南方被迫跪跌在草地上,膝蓋觸地的感覺卻比預料中軟,那是路程的手掌心朝上墊在下面,替他抵消了大半的衝擊力。

    伸出手的那個人自己也沒想到,這近乎本能的反應讓兩人都有些意外。幸好在南方品味出那份縱容之前,路程想起了堵他的目的:「說吧,為什麼老跟著我?」

    南方不想給他任何壓力,明明可以直視著他順便探究一下他的情緒,他卻選擇了在他身邊坐下,還低頭笑了笑:「我做得真有這麼差勁?跟了你這麼多天,你都沒看出來為什麼?」

    路程一陣氣結,一句「要上我的床何必這麼煞費苦心」差點脫口而出。可南方偏偏這時候轉了頭來看他,眼底像是蓄了一汪泉水,稍稍帶著期待迎上他的目光,立刻讓他把話咽了回去。

    「你不用假裝是因為看了我的專欄。」被人看一眼就話都說不出了,路程忽而暴躁起來,眉頭皺得死緊:「幾篇小說而已,你應該還不至於以身相許吧。」

    南方有點慌,無意中湊得更近:「你生氣了?我確實不僅僅是因為專欄,是你那天願意照顧我,我,我覺得很……」

    路程盯著他近在咫尺的面容,想錯開眼已經來不及,只能看他逐漸露出被蠱惑了的表情,一點一點靠了過來。

    那個親吻相當的猶豫,南方在他的齒齦上小心地觸碰,頓了幾秒才下定決心撬開了牙關。言語中還能躲躲閃閃,這一吻上去,愛意完全是掩不住的。路程緩緩合上眼,把它當作一次的享受,沒捨得推開他。

    男性之間的關係,通常更容易滑向追求感官享受,而不是感情羈絆。或許十年二十年以後,他還能在心底里存著這個吻,偶爾想起有人真的愛過他。

    就在那一刻,路程自己都不想否認,他動心了。

    一動不動地任他吻完,路程又多看了幾眼對方沾了水色的嘴唇,這才收起了全部的意亂情迷:「你應該找個比我更穩當的人。」

    「……」南方換了個舒服點的坐姿,慢慢地深吸了口氣:「你要說就說下去吧,我聽著。」

    「我不知道寫作對別的作者來說意味著什麼,對我而言,一定是消耗自我。我一直知道,這就是我將來要去做的事情。這件事會很難,或許應當孤獨地完成,有同伴並不是個好主意。我知道你很好,但你值得比我更好的人跟你在一起,明白麼。」

    「首先,你沒有理由替我做決定,我才最清楚我想要什麼;其次,我不會妨礙你一切以寫作為重;然後,我還想問一問你,你知道你想要什麼嗎?」

    上回明說過那專欄的事情之後,南方曾借用過他的電腦。正事做完了,南方回過頭來問他「能不能看」,路程見滑鼠頓在他平日裡存小說的文件夾圖標上,竟神使鬼差地點了頭。文人固然相輕,但渴望被理解的本質還是在的。知己難求,放著這麼一個能夠讀懂他的人在身邊,路程於不知不覺中打消了大半的戒心。

    路程嘆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他:「我不知道。我能顧得上的事情其實很少,只想把眼下的東西寫好而已。」

    「你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寫下去,如果我是你,我會考慮什麼樣的環境才是最適合寫作的。你需要衣食無憂,需要穩定的工作和生活,或許,還應該有一個不會讓你煩心的愛人。」

    路程在心裡默念了一遍「愛人」,沒有作聲。

    「你寫什麼就會變成什麼樣,每次都要把自己推翻重塑一遍,這樣你不怕丟失自我嗎?這個真正的你,應該有一個人替你妥善保管,並且照料你的生活。」

    路程從小是個古怪的孩子,自動筆之日起就開始有人說他天才,但他自己並不覺得。說得多了,漸漸也就有一種特殊的責任感,似乎不極盡這份天賦就對不起自己。日復一日,他自己最看重天分,家裡也儘可能地讓他自由發展,大家都忽視了除天分之外的這個人:活生生的,有點笨拙的,成天把自己弄得亂七八糟的路程。

    他為了尋找靈感或者把握人物性格,常常逼著自己去嘗試也許並不喜歡的東西;他不善於與人交流,只喜歡暗自觀察和分析,最後凡是說他聰明的人都不願意親近他;他對於生活的念頭大多數都放棄了,自己也認為自己不太正常,潛意識裡想把所有人統統推開,不想把這份不確定性強加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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