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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06:19 作者: 萬川之月
    他們像所有新人一樣,如饑似渴又一頭霧水,只好卷在這盲目求知的浪潮里,隨波逐流。

    兩人同時出現在公寓裡的時間實在很少,就算在,也是關著門各自為政。漸漸地,路程的消息逐漸匯聚到南方這兒,竟一條比一條有趣。對這個時常打個照面無暇多談的室友,他產生了幾分真正的興趣。

    南方聽到的消息來自兩個渠道。第一個是學校里亞裔學生間的口口相傳。看來路程從入學起就沒打算做個老實聽課的鵪鶉,只要是他出現的課堂,他都敢直接舉手提問,問到教授們不得不記住他。象牙塔畢竟是單純的,學生只要表現出適當的天分,自然會得到相應的關注,無人吝嗇。

    第二個渠道居然是圈子裡。羅德島除了布朗,還有個藝術學院。有些酒吧走進去就是一種宣告,如果遇上熟人,彼此認個臉,大家在學校里也好有個照應。南方玩得從不過火,大多數時間不過是去喝點酒,放鬆一下精神。時間久了,吧里有人知道了他跟路程合租著房子,問清他們不是情侶便肆無忌憚起來,包括路程喜歡哪一型情趣遊戲之類的問題都源源不斷衝著他來了。南方實在不了解路程,但推脫的過程中也得到不少新鮮的消息,比如路程出身於國內那個雲深不知處的路家,路程從來是派對里最搶眼的一個,路程在圈裡晃了幾個月竟然誰都沒沾過,路程長得這麼好卻不巧是個有潔癖的……問及究竟是什麼潔癖,旁人一概笑著回答他「一言難盡」,個個諱莫如深的樣子。

    南方很好奇。滿足這好奇心的機會來得很快。

    一個認識不到三個星期的日本小伙子拉他去泡吧,南方不算討厭他,要不要發生點兒什麼事也並不在意,於是去了。說來也怪,明明是同一條街上的店,南方通常會進的那家就在這家隔壁,卻從未想過換換口味。念頭不過一閃,他緩過神來已經坐在了一片燈紅酒綠里,手裡也不知何時被人塞進了一隻酒杯。

    琥珀色的酒液剛下去一小截,一個聽著極其耳熟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似乎是路程。

    「對不起,我有潔癖。」

    南方轉頭去看,身邊的人跟著湊了上來:「巧了,聽說你跟他一起住是吧。路程,路程都不知道從懷裡往外推過多少人了……」

    酒氣熏濃,南方下意識地皺起眉頭,不動聲色往一邊挪了幾公分:「嗯,然後呢?」

    「每次都說『對不起,我有潔癖』。現在這都成了『我嫌你不乾淨』的另一種說法了。」

    每個人的體質都不一樣,過了酒精以後散出來的味道也差得很多。某些人天生味道不佳,塗了古龍水可以稍加掩飾,可喝了酒事情就更糟糕了,混著不知什麼怪味的酒氣簡直讓南方想站起來走人。

    想了也就做了,他還真站了起來。

    不知是巧了,還是毀了,路程正好無意中轉了轉目光,結果一下就定在了他身上。很自然地,圍在路程身邊的一群人也都盯緊了他。

    大約是路程很少對誰凝眸而視,眾人看過來的眼神里內容精彩紛呈。有羨慕的,嫉恨的,探究的,垂涎欲滴的,甚至還有毫不掩飾就往下瞟的。

    路程面無表情的臉根本不似活人,更像是大都會博物館館藏的人體雕塑,線條冷冽,神色端重。那種難以言喻的分量並不寫在表面上,而是藏在眼底,然後沉沉地壓在每一個在場之人的心口。

    可能只是區區幾秒鐘之後,路程忽而笑了,散漫地向南方伸出手來:「你怎麼來了?來,過來坐。」

    路程原本占著一張長沙發的中間位置,四個人的空間只坐了三個人,另外兩個還一左一右給他空出了不小的間隙,有點自慚形穢的感覺。他這一開口,右側那人竟不由自主站了起來,向後退去半步,把能坐的地方讓給了同樣不由自主的南方。

    確實,這場子裡的人全都不由自主。路程漫不經心地笑起來或許見之可親,一旦收斂了笑意直接就肅穆可怖了,尤其是被他目光聚焦的南方,坐下來了才開始回想自己為什麼要過來。

    如果說進這間酒吧就因為那個不怎麼討厭的日本同學,那現在頂著曖昧之名坐在路程身邊,就只能是因為……

    因為南方喜歡路程。

    事實上,那一刻的南方沒能把推理進行到關鍵的一步。因為路程悄悄把手掌按在了他背上,過了幾秒才撤走,顯然是讓他稍安勿躁。

    南方定睛往桌上一看,忽然明白過來自己打斷了什麼。這桌面上擺了一副牌,張張正面向上平攤著,一行一行排得整整齊齊,不像是他知道的任何一種賭局。

    從他那晚看到路程起,直到現在這不知所謂的一片靜默,路程的左手一直放在桌沿上。南方抬眼掃了一圈眾人的表情,心裡大概有了數,幾分鐘後便看到路程屈起中指,敲了敲底紋雕花的玻璃面:「可以了,收起來吧。」

    那居然是考記性的「不可能的任務」。盛傳路程記憶力非人,那晚他毫不猶豫推開的恰是那一群人中極好面子的一個,一來氣就起鬨要看他是不是名不虛傳。

    那幫人還真的把一副撲克打亂了順序,只給路程十五分鐘的時間。

    這間酒吧是路程經常出沒的地方,總看他只喝酒不沾人,群眾憤懣之下就沒少開他和南方的玩笑。兩個都不是直的,還相敬如賓住在一起,圈裡的名聲一個比一個清白,簡直是見了鬼了。玩笑在這種群情激奮的狀況很容易開過頭,不知為何,路程就是聽不得別人拿南方當笑話。當言談進展到無限接近下流的程度時,路程差點要把這個人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來算了:不就是同居情侶關係麼,認了也就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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