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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9:52:15 作者: 天良永動機
路初陽跟緊白韶的腳步,踏進休閒室。老人們四處落座,下棋、打牌、打麻將、織毛衣、繪畫,甚至還有聚在一起做禱告的小團體。
「宗教在一定程度上能夠舒緩抑鬱情緒。」白韶說,「有人說,人越老越怕死,老人都想多看兩眼人間。」
「但死亡不講人情。」白韶說,他平靜地掃視人群,「有些病確實治不好,不得不選擇姑息治療,人們也只能接受這個結果。」
「有不接受的人嗎?」路初陽問。
「當然有。」白韶說,他指向休閒室窗外的鐵柵欄,「老人不願繼續痛苦的治療,子女不接受,導致激進的後果。」他看向路初陽,「這大概是不能播的內容?」
「管他呢。」路初陽說,「大不了剪掉。」
「人老了就會死,這不算遺憾。」白韶說,「遺憾的是未盛開就凋零的生命,比如你在兒童腫瘤科看到的孩子們。」
「你給了我新課題。」路初陽說,「同心醫院有兒童腫瘤科嗎?」
「沒有,兒童醫院有。」白韶說。
「行,我讓人去踩踩點。」路初陽說,他移動鏡頭,拍下休閒室的全景,「這兒看起來就像普通的養老院。」
「能來休閒室的老人已經是心態不錯。」白韶說,「愁怨是一天,喜樂也是一天,何不快樂一點。」他偏頭看向路初陽,「對吧。」
路初陽笑彎了眼睛:「是啊。」
第15章 小名
「你幾號的飛機?」午餐期間,白韶問路初陽。
「明天早上八點。」路初陽說,他用筷子搗一搗米飯,「明天拍攝團隊在,我就不來了。」
「哦好。」白韶說。
「……」路初陽對白韶的反應頗為不滿意,「小白大夫太冷淡了吧。」
白韶看向他,多加幾個字:「一路平安。」
「微信聯繫。」路初陽說,「記得給我發合唱團的照片和視頻。」
「你不是有團隊在這拍攝?」白韶說。
「那不一樣。」路初陽說。
「行吧。」白韶說,「我拍照攝影不專業,你別笑我。」
「你要是專業,我幹嘛去。」路初陽說,他晃動膝蓋碰碰白韶,「小白大夫多久沒有和人類做朋友了?」
白韶被他說得耳尖泛紅,橫路初陽一眼,低頭吃飯。
用過午飯,午休時間一晃而過,時光在忙碌的工作中消耗流逝,期間白韶接到來自老家的電話。他站在走廊邊,打開窗戶,手機貼在耳邊:「餵?」
「小韶,我是媽媽。」電話那頭傳來疲憊的女聲,「聽秀竺說,你過年不回來了?」
「是的,工作忙,不回去了。」白韶說。
「你知道前年的事,你爸也不是故意的。」女聲說,「他晚上睡不著覺,一心想見你,你回來看看我們吧。」
「不了。」白韶客客氣氣地說,冷淡的聲線仿佛面對的不是親人,而是某位病人家屬,「我賺的錢不多,目前也沒有辦法成家,就不回去被人戳脊梁骨了。」
路初陽站在病房門口探頭探腦,望見白韶站在窗邊打電話的身影,隱約察覺醫生的煩躁,儘管白韶臉上什麼都沒有,他甚至沒有皺眉。
「小韶……」女聲低聲下氣地說,「媽媽有做得不對的地方,我們都太衝動了,你回來,咱們好好談談。」
「沒什麼可談的,我有事要忙,再見。」白韶掛斷電話,將手機收進口袋,下意識嘆氣,抬眼,正巧對上路初陽擔憂的目光。
「出什麼事了?」路初陽問。
「沒事。」白韶捏捏鼻樑,他伸出左手,放在路初陽眼前晃了晃,「你知道這隻手怎麼傷的嗎?」
「車禍?」路初陽猜測。
「車禍倒好了,我能訛肇事方一大筆錢。」白韶故作輕鬆,「我爸拿榔頭砸的。」
「啊?」路初陽一把攥住白韶的左手,捧在手心翻來覆去地看,白韶的手指修長筆直,秀氣白淨,是拿手術刀的料,可惜橫貫四隻手指的恐怖傷疤破壞了整體的美感,路初陽深吸一口氣,心疼地說,「為什麼啊?這可是你的職業生涯。」
「他們懂什麼職業生涯。」白韶自嘲地收回手掌,重新揣進口袋,「噓,別跟別人說,我老師性格衝動,當時知道我手壞了差點把院長辦公室砸了。」
「你的手傷大概有多重?」路初陽問。
「粉碎性骨折,打了一個月小夾板,功能恢復得不錯,能支撐日常生活。」白韶說,「但做不了精細的操作。」
「再找找其他醫生呢?」路初陽問,「我記得積水潭醫院的骨科非常好。」
「完好的事物被打碎,很難恢復如初。」白韶說,「我已經接受上不了手術台的結果,當下的生活挺好。」他拍拍路初陽的肩膀,打趣道,「況且我要是眼科醫生,就遇不到你了。」
「雖然這句話很好聽,但是,」路初陽表情嚴肅,「比起遇到我,你做個優秀的眼科醫生更好。」
聽罷,白韶看向窗外,棕褐色的眼珠倒映陽光,空茫無垠。
路初陽看著白韶,陡然間,遺憾叢生。
「我知道。」白韶說,他迅速收起消極的情緒,「我沒有辦法。」
五年本科,三年碩士,三年博士,三年規培,十四年漫漫求學路,因至親之人的偏執戛然而止,大好前程全數作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