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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01:27 作者: 魚迎
「哎!好嘞!阿臨你和她走我就放心了!」
他的話音未落,身後的飯桌上就驟起一聲「砰!」的響聲。
胡一民嚇了一跳,連忙轉頭去看----
飯桌上,杜宜美一口氣把白粥喝完,然後把碗甩在了桌上。
「哎喲,小美啊,你……」
胡一民急吼吼地上前,將倒扣在桌上的碗翻了過來。
現在的小姑娘都這麼恐怖嗎,感情受挫跟他什麼關係,為什麼要拿他的碗撒氣?
杜宜美沖他一笑:「不好意思啊,一民哥,手滑了一下。」她從兜里掏出一張紅彤彤的錢,「喏,這兩天玩得很開心,謝謝你啊一民哥。」
胡一民愣了愣,客氣了一下:「小美,大家都是朋友,你也不用這樣……」
「一民哥,你這客棧開在這裡,也挺不容易的。」杜宜美邊起身邊道,「這是我的謝意,你就收下吧。」
說完,她沒等胡一民再客氣一下,就大踏步往外走,跟上門外的譚臨。
門外,程樹已經走下了台階,身影完全消失。譚臨緊隨其後,然後是杜宜美。
剛才還熱熱鬧鬧的客棧一樓,瞬時間門庭冷清。
胡一民想著這怪異的三人組合。然後,他輕輕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真是年輕啊。」
*
這一路上,譚臨走得頗不舒服。
先不說杜宜美一直在他身邊搭訕,嘰嘰喳喳地找話題聊天;就說程樹,一路都走在他前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都沒轉過頭來看過他一眼,更別提來兩句正常的交際了。
這讓譚臨一直處在一種矛盾而極端的處境中。
他向來知道他是個平庸得不能再平庸的人。
從小到大,他一向不善交際;沉默是他的常態。可是在心裡,他一直清楚地明白,社交是必不可少的東西,所以他一直未能完全摒棄這項技能。
在與人打交道的過程中,他笨拙而遲鈍地進行著這項技能的探索,但收效甚微。
有時候,他會羨慕那些八面玲瓏的人,他們將自己的生活照顧得面面俱到。
然而,更多時候,他羨慕的是那些對「社交」這件事完全不予理會的人。他們不問來路,不問前程,不瞻前顧後,活地隨心所欲----用他弟弟汪斯元的話來說,這樣的人才酷。
他知道,在汪斯元眼中,自己可有可無,一點也不酷。
譚臨低著頭,默然地想著。
因為禮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著杜宜美的話。偶爾抬頭,看到程樹走在前面,對一切都無所謂似的,他倒開始羨慕她起來。
----他也會想,會想自己在程樹心裡,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大概,自己也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吧。
「阿臨,你昨天去過瑤寨嗎?」一旁,杜宜美孜孜不倦地和他說著話。
譚臨搖搖頭。
「可好玩了!那邊有賣好多少數民族的工藝品!」杜宜美興奮道,「我都搜過了,淘寶上沒有的!只有這裡才有呢!都很漂亮,害我一口氣買了好多!你沒去那裡,真是可惜啦!」
譚臨說:「這樣啊。」
杜宜美又道:「昨天你沒去瑤寨,那你去了哪兒?」
「金佛頂。」
「金佛頂啊……」杜宜美皺皺眉,「去那裡幹嘛?那裡有什麼好玩的?不就看看梯田麼,無聊死了!」
譚臨想起他看到日光乍現的那一刻。
他「嗯」了一聲,沒多解釋。
杜宜美見這個話題聊死,又好奇地起了個話題:「你不剛來嘛,怎麼又要回去了?你家裡出了什麼事啊,這麼著急?」
「嗯,一點私事。」譚臨避重就輕。
杜宜美這才發現譚臨連行李都沒帶。她大驚小怪地叫了句,誰知譚臨只淡淡回道:「我還要回來的。」
「啊?你還要回來?!」杜宜美瞪大了眼睛,「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你還要回來啊?幹嘛啊?」
話雖這麼問,但是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走在前面的那個身影。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事兒一定和這個程樹有關。
她不無醋意地加了一句:「下回你女朋友是不是要跟你一起來……」
譚臨輕輕瞥了她一眼。
女朋友這事純粹是他為了拒絕她才編出來的謊言,她現在故意在程樹面前提起,純粹就是為了挑撥離間。
----行?你不是說你有女朋友麼?不管你到底有沒有,我得不到,我也要給她添堵!
杜宜美回看他一眼,隱隱挑釁之意。
譚臨收回了目光,沒說話。
他們身前,程樹腳步如常,似乎什麼都沒聽到。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杜宜美終於忍不住了。她湊到譚臨身邊,半嗔半嗲道:「那阿臨,反正你都有女朋友了,加我一個微信總可以吧?我們路上遇到,都是緣分!」
譚臨抿了抿唇,再次無視了她的話。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三人走進壯寨。程樹退到了路邊,譚臨也停了下來。
杜宜美一把拉起他的手:「哎?阿臨?怎麼不走呀!大巴都快開了!」
「你去吧。」譚臨輕輕掙脫開來,「我趕下一班。」
「幹嘛趕下一班啊!」杜宜美道,「我們不都說好了?一起走唄!」
「說好了嗎。」譚臨沒看她,又道,「我在這裡逛逛。你要趕飛機,快去吧,一路平安。」
「你……!」
杜宜美反應了半天,才意識到他那句「說好了麼」不是反問,而是「我剛才沒有和你說好」的意思。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媽的,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被程樹的下樓聲打斷了,阿臨確實沒有答應自己。
現在別人要逛,她總不能把人家拖走吧?!
杜宜美氣鼓鼓地思想鬥爭了半天,最終連聲招呼都沒打,沿著水泥路便往山下走去。
只留下譚臨和程樹兩個人。
譚臨轉過頭,看向女人。
「要拍東西嗎?」他說,「我陪你吧。」
☆、越軌
下午三點,程樹終於將想要的素材拍完。
在這長長的半天時間裡,她沒有與譚臨說一句話。
只是,偶爾,她會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那目光清清淡淡,不起波瀾,看他仿佛像看旋轉西餐廳裡頭一個侃侃而談的中年謝頂男子,沒有任何區別。
譚臨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他並沒有提起什麼。他本來就是個沉默的人,與另一個安靜的人在一起,就更加沉默了。
在這冗長的時間裡,他只不緊不慢地跟著程樹,並不打擾她。有那麼一瞬間,程樹甚至覺得他比起自己更像鬼魂,她也懶得趕一個並不妨礙自己的閒人離開。
----如果他居心叵測,那就居心叵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