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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01:27 作者: 魚迎
「等會兒小美也出去,你要不要和她一起?」胡一民還沒忘記杜宜美的囑託,孜孜不倦地撮合道,「她最近在這裡轉悠熟了,過兩天也走了,大家出門在外嘛,就當交個朋友也好……」
他仔細觀察著譚臨,頓了頓,又低聲道,「兄弟,說句心裡話,那女人……你也不要總是吊死在一棵樹上……」
譚臨似乎沒聽到他後面的話,回道:「不用了,我現在就走。」
胡一民還想再多說兩句,轉眼看到譚臨一臉堅決的樣子,嘆了口氣,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指遠方:「吶,我們這裡呢,是平安壯寨,那邊是瑤寨。爬到那邊有金佛頂和西山韶樂,還有千層天梯,看下來很美的。」
他又一指天上,「今天天氣還不錯,雖然現在梯田不怎麼好看,但是應該還蠻壯觀的。」
「嗯。」譚臨說,「謝謝。」
他轉身便往大路上走去。
胡一民也沒事,就站在平台上目送譚臨遠去。看著看著,他突然發現有些不對,連忙提高了嗓音揮著手大喊:「餵----你走錯啦----阿臨----」
他走的那根本就是條農民走出來的野路,走過去根本不是就金坑瑤寨,路上又沒有圖標,他可別迷路啊!
胡一民越想越操心,見對方沒有聽見自己的叫喊,繼續叫道:「阿臨----!錯了錯了----!」
高亢的聲音在山谷之間迴蕩。
譚臨走在田埂上,他其實已經聽到了胡一民的提醒。可是離得太遠,他也不想花費太多力氣轉身解釋,只隨著自己的心境,沒有拘束地往下走去。
客棧的平台上,胡一民還在焦急地喊著。身後門內有人被聲音吸引走了出來,正是杜宜美。
她剛剛洗了頭髮,讓宿醉的腦袋清醒許多。看到遠處譚臨的背影,她愣了愣:「一民哥……他走了?」
「啊,是啊。」胡一民一聽是她,轉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剛才還勸他和你一起來著,他趕時間,就先自己去走走了……」
杜宜美癟了癟嘴巴,一副快哭的表情:「一民哥,我是不是昨天晚上太恐怖了?他都不肯和我見面了!」
胡一民躊躇一會兒,最終艱難地點了點頭:「是……」
「那怎麼辦呀!」杜宜美抓著一把濕漉漉的頭髮,哭喪著臉道,「一民哥,我好多年沒遇到一個這麼喜歡的人了!還偏偏軟硬不吃的!現在還!現在還……」
「小美,我問你啊。」胡一民語重心長,「你到底是因為他這個人喜歡他,還是因為他軟硬不吃所以才喜歡他?」
杜宜美一怔。
胡一民又道:「我是看你很漂亮才這麼說的啊,你可別多想!」
杜宜美看著他:「你是覺得我不是真得喜歡他?」
「我是覺得你這麼漂亮,少不了追求者!」胡一民說,「男人這麼多,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嘞?你看那個程樹,她難道能像你一樣,有這麼多追求者噢?現在這個阿臨不懂你,你索性就不要抓著他不放嘛!人生吶,還是要灑脫一點……」
「哼!」杜宜美滿臉慍怒地打斷他的長篇大論,不服氣道,「你就是看我比不上那個程樹才這麼說的!胡一民,你真的以為我追不到他?咱們走著瞧!」
說罷,女孩子便氣沖沖地走回客棧去了。
得!還真生氣了,都連名帶姓叫起來了。
胡一民搖了搖頭。
講真,就他內心而言,他還是很佩服那個譚臨的,能慧眼識珠,一下子就看上那個程樹。
----就這杜宜美?漂亮是漂亮,性子又嬌又作,就是給他他也不會要。
他轉頭又看了一眼譚臨離去的方向,他已經消失不見了。
哎,是個聰明人,估計他他能找得到回來的路吧。
*
一路上,譚臨一言不發,只低頭看路。
說來也奇怪。雖然他一開始走錯了路,可是最終卻又莫名其妙地繞回通往金佛頂的大路上,然後他一口氣爬到了山頂上。
現在是雨季,預報說最近要來颱風,所以遊客很少。
金佛頂上的一排小賣鋪只有一家開門。譚臨花五塊錢買了一瓶礦泉水,然後靠著欄杆休息了一會兒。
就在他爬上山頂的這段時間裡,太陽已經被烏雲吞沒,四下天色暗沉,一片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景象。
山上風很大,舉目望下去皆是髒兮兮的梯田與雜草,一點都沒有宣傳風景照上的美感。
譚臨看了一會兒,正打算回頭下山,卻見不遠處的山巒之上,雲層被風撥開,露出一顆圓彤彤的紅日來。
太陽金光萬丈,透過雲層,灑向無盡的千層梯田。筆直的光束就像一道道直通天堂的超脫之路,遙遠而虛幻,卻無比清晰。
這就是,金佛頂。
他就站在這裡,往上一寸是神聖的天堂,往下一寸是失格的人間,跋山涉水,煢煢粥粥,舉步維艱。
譚臨被這副景象擊得微怔。
正巧小賣鋪的老闆走出來扔東西,看到譚臨一臉驚嘆的神色,搭腔道:「小伙子,這兒好看吧?」
譚臨點頭。
老闆樂呵道:「這兒最好看的就是這時候了,一般人啊還碰不到!你算是運氣好,現在都沒什麼人,可以多拍拍照片!」
他越說越來了興致,「現在的人啊,都喜歡去什麼拉薩啊西藏的!就我看啊,這裡的景色,不也很好看的嘛!用得著跑那麼遠嘛!」
「是啊。」譚臨喃喃。
見得到了譚臨的贊同,老闆心滿意足,又樂樂呵呵地走回店裡去。
譚臨看著遠方良久,都忘了把喝好的水瓶蓋蓋回去。
他眼見著日光出,眼見著雲籠聚,眼見著光湮滅,他一動沒動,只定定看著。
一直到風灌滿他襯衫的袖子,待天色一點一點地暗下來,他才如夢方醒,沿著原路走下金佛頂。
快走回林下客棧的時候,譚臨接到了一個電話。
電話是汪明霞打來的。
「餵?小譚吶?」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嘶啞感,頗有些驚慌失措的意味,「你哪天可以回來吶?你爸這邊出了點事……遺體恐怕不能馬上入土為安了!」
「怎麼?」
「他們說他之前的工作上出了失誤,剛剛,就前兩天,因為這個失誤還鬧出人命來了!」汪明霞頓了頓。
譚臨停下腳步,無意間抬頭,往客棧方向望了一眼。
一片靜謐之中,入目所見卻讓他瞳孔猛地一縮。
那平台的欄杆之上,有人爬了上去,迎風而立。
她熟悉的背脊如紙片般細而薄,寬大的褲腳上下翻飛,連帶著那紛亂而失措的頭髮,身體卻義無反顧地向下傾去。
電話那頭的汪明霞還在說:「……現在出了人命,所以他們說賠給你爸因公殉職的錢批不下來了!小譚,你說該怎麼辦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