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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01:27 作者: 魚迎
他繼而一戳譚臨:「阿臨,你說是不是啊?」
譚臨像是才回過魂來,後知後覺地「嗯」了一聲,繼續吃菜。
他的腦海中無意識地浮現起午後的程樹。
她站在平台欄杆上,懸崖下的風吹起她的頭髮。那畫面讓他想起燕子,也讓他想起翠綠而濕潤的樹葉----就好像下一刻,她就要拋棄一切,遠走高飛一樣。
胡一民的聲音走遠,又漸漸近了----
「……我現在呢,就擔心她一時想不開就在我這兒自殺了。哎,真是請佛容易誦佛難啊……」
「一民哥,你不能直接不讓她住麼?」杜宜美的聲音來自更遠的地方,「反正你是老闆啊。這樣提心弔膽的,也太恐怖了!」
「我……」
「我吃完了。」譚臨放下筷子。
一旁的胡一民一句話未講完,嘴還半張著。見譚臨面無表情的樣子,他笑道:「阿臨,今天不在下面一起玩牌?」
「不了。」譚臨站起身來,「飯很好吃,謝謝你。這裡一共多少錢?」
是這一餐飯他請客的意思。
「誒不用了不用了!」杜宜美連連擺手,「阿臨,這怎麼好意思!還是我請吧!」
譚臨只看著胡一民,又問了一遍:「多少錢?」
看著他的眼睛,胡一民稀里糊塗就回了:「220。」
譚臨從錢包里抽出220塊錢,放到桌上。然後說了句「回見」,便沿著樓梯走回樓上去。
等他走遠,胡一民才傻愣愣地反應過來:「唉喲我去!」他隨後舉起桌上的三張人民幣,沖杜宜美揮了揮:「你看中的這男人,豪爽,不拖沓,真了不得。哎我剛才都還沒反應過來呢,怎麼就告訴他了呢!」
杜宜美托著腮幫子看著譚臨消失的方向,也嘻嘻笑了:「他抽錢的時候好帥啊。」
「你就是見錢眼開!」胡一民打趣她,一隻手將錢塞進兜里。
兩人樂樂呵呵談了會兒天,又等到另兩個人下來一起打牌。一直到十一點多鐘,四人才互相告別。
杜宜美上樓洗漱休息,胡一民收拾餐桌殘局。夜色完全降臨,已是睡覺的時間。
過了不久,燈也熄了。
這深深夜色里,有人沉沉睡去,有人的夜晚,卻才剛剛開始。
*
譚臨是在十二點多鐘的時候聽見隔壁的哭聲的。
那聲音很輕,很小,不仔細聽只會覺得那是很遠林子裡傳來的布穀鳥叫。
但是,一旦注意到,這聲音就永遠響在耳邊揮之不去了。譚臨的身子翻了又翻,腦子裡想像了隔壁的無數種情景,終於還是爬了起來,敲響隔壁的房門。
過了很久才有人來開門。
程樹依然沒穿鞋子,光著一雙腳,肩上虛虛籠著一件長衫。譚臨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聽見她說:「幹什麼。」
這已經是他今天第二次聽到她說這句話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夜裡的緣故,對方的聲音里透著冰徹骨髓的涼意,比白天冷漠了許多。
譚臨頓了頓,目光停在女人漆黑的一團發上,語氣平穩:「你在哭。」
不是問句,卻是一個陳述句。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這三個字。
剛才那一瞬間,無數念頭翻滾涌過他的大腦。他能感受到女人的不耐,她似乎下一秒就會合上眼前這扇門,於是他選擇說出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不是試探,不是安慰,卻像是鄭重其事地宣布一件事。
語氣平靜,不加掩飾,沒有偏袒。
黑暗中,程樹的右手死死抓著木門框,盯著眼前的男人沒動。過了許久,是窗外山林里的一聲犬吠將她驚醒。
她微微彎了脖子,頭髮從頸後滑下來。
譚臨聽到她笑了一聲,那一聲有些嘲弄,甚至帶了許淒涼的意味。
然後他聽見她說:「音樂不許我聽,連哭都不許了麼。」
尾音極輕,淡若無物。
譚臨微微怔住。
他下意識開口道:「不是……」
理由還未思考成形闡述出口,對面的女人卻緩緩撫上了自己的耳朵。
她似乎因為什麼愣住了。
半刻後,她的手指繼續攀爬上頭髮,胡亂地抓了兩下,突然側過身子。
靜謐的夜裡,她的語氣近乎懇求。
「你能不能進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留言,先打個預防針:這是一個偶然與巧合的故事,走劇情向,我個人覺得不太算細水長流型的。
&反正這兩天也不太睡得著,為了蹭玄學可能會半夜兩點起來更新一章,如果兩點有更新,明晚就不更新了哈。
☆、鬧劇
譚臨愣了好一會兒:「好。」
儘管這要求令人費解不已,他卻沒有多問一個字。
門洞很窄,譚臨幾乎是擦著女人的身體走進房間。
黑暗裡,視覺近乎無存,所以聽覺和嗅覺變得愈發敏感。有隱隱約約的風聲從窗戶里吹進來,他聞出這房間裡蔓延著一股焚香、生薑和柚子的氣味。
這味道和那個叫阿樹的女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又隱忍,又辛辣,又別具一格。
他想起之前,阮穎買過一款阿蒂仙的香水小樣來玩。當時她給他聞過,味道和這個很相似。
他皺了皺眉,勉強記起那款香水的名字叫----
【冥府之路】
「你坐。」程樹在他身後關上門。
譚臨在床尾的椅子上坐下。女人輕飄飄地走過來,逕自爬到床上,連被子都沒有蓋就直直躺了下去。
窗外有絲絲月光透過窗簾瀉進來。
「你過十分鐘再走,好麼。」女人說,「謝謝。」
譚臨根本來不及多說一句話。趁著月色,他看見她閉上了眼睛。
沒有拒絕的餘地,他索性坐在椅子上,開始觀察她。
這個女人叫程樹。
纖細柔薄,飄忽不定,不會讓人想到柳樹,反而會想到醋栗樹那種又酸又硬的植物。夏日漿果長在雜亂無章的野樹枝上----嗯,就是這樣的。
她平躺在床上,長衫和淺色的燈籠褲罩著她小小的身體,月光沒有反射出任何有關性的暗示。
她似乎一點都不怕和一個陌生男性獨處一室。相反,她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
女人已然睡熟了。
在屋裡呆久了,焚香的氣味愈發濃郁,在譚臨的鼻腔里橫衝直撞。
這不是一種刻意的美化,卻是一種類似氣質的忠實物品,不能捨棄,讓人無比清醒,也有些煩躁。
他下意識地往口袋一掏,在摸到煙盒的那一剎那,猶豫一會兒,又把它放了回去。
手錶無聲走過十圈。
十分鐘終於過去了。
譚臨站起身來,輕輕走到門邊。摸到門把手的時候,他又想起什麼,走回床邊,輕輕把被子蓋到程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