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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47:50 作者: 莫心傷
他是成功的企業家,而我又算什麼。他動輒簽幾百萬的合同,而我天天在總務部的倉庫里跑來跑去,看見蟑螂了還要幫忙踩一腳。
我知道這種自卑是要不得的,但是我還是無法敞開胸襟。
我只有寄託給時間,但是不知道解決的日子究竟是什麼時候。
隔日我抽空到公司的水吧喘口氣,剛點了杯橙汁,就被人拍了肩膀。
我轉頭一看,是莫百靈。
她鄙夷地看著我手裡的橙汁,說:「你不能喝點有男人味的?」
我差點翻白眼,想起了安遠好像喜歡喝牛奶。
她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一邊,問:「你跟我小舅怎麼樣啊。」
我說:「就那樣啊。」
她皺皺眉,說:「那樣是怎樣?」
我說:「我有權對此事保持沉默。」
她不屑地揮揮手:「切。」然後她上下打量我一番,說,「兄台,你印堂發黑,莫非有何不妥?」
我哭笑不得。
她指著我的眼睛說:「連黑眼圈都出來了,很忙啊。」
我點點頭,終於抓到一個人,把什麼都說了。像是很忙啊,忙得像牛馬啊,忙得不是人啊。部長很兇殘啊,部長兇殘得沒人性啊,部長兇殘得讓人活不下去啊。
莫百靈憐憫地看著我,說:「天將降大任於你了。」
我真的是翻了白眼,說:「我看我還沒等大任來就被累死了。累就算了,還有人不配合。」
「怎麼說?」莫百靈換了個姿勢,專注地看著我。
我又把人事上的一些麻煩事抱怨了一通,莫百靈適時地提了一些建議,讓我很受教,不愧是常混總經辦的,一些小手段都很適用。
我看時間差不多了,很誠懇地說謝謝。
可是她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說:「你們啊,都是因為太在乎了。」
我愣了愣,我終於聰明了一回,我覺得我已經足夠淡定,我問她:「是安遠讓你來的嗎?」
她笑了出來,點點頭:「他覺得你面對我可能會放得開些,就找我來套你的話,幫你想想辦法。」
我也笑了出來。
我們果然都是愚笨的人。
然後到了星期五的時候,我看著平靜的手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楊簡。終於還是從他們那一票人里脫離了,那種折騰人的周末再也沒有了。我不是沒有惋惜。
我覺得我應該有起碼的道德感,我不應該再出現在楊簡面前。但是我仍感謝他,感謝他讓我曾經擁有那幾個朋友。也包括他。
安遠問我:「周末了,要不要出去吃飯。」
我說不用了,我很累。
他瞬間的慌亂讓我心疼。我跟他說:「陪我去買點菜吧,我做給你吃。」
我覺得光交給時間也不行,可能是受某種讀物的茶毒太深,我一直覺得愛情是平等。或許就是這樣,反而讓我束手束腳。
現在,我想,由我來跨出一步也未嘗不可。
第八章 路人
安遠明顯地錯愕了,然後他微微有點侷促,我笑笑,說:「怎麼,不相信我啊?」
他把手放進口袋裡,又拿出來,然後說:「不是……」
「那就先去超市吧。」我指揮他,讓他把車開到超市。
跟他一起走進超市,突然想起這種情景似曾相識,只是身邊的人換了一個。
心情有點複雜,但是卻不算難過。只是有點小小的愧疚。
也許是氣場的原因,安遠身邊方圓兩米都沒有人靠近,雖然大家都偷偷看他。
我問他:「你有想吃的菜嗎?」
他說:「隨便。」
我鼓起勇氣說:「我本事不夠,做不出隨便這個菜。」
他臉上的神采稍停滯了一下,然後說:「那……」
我看他拼命地想,但是明顯不會有什麼結果,就說:「那我就挑我喜歡吃的了?」
他點點頭。
他對挑東西什麼的一竅不通,徹底淪落為搬運工。我摸著下巴研究保質期的時候,他露出神奇的目光看著我,滿足了我的某方面的感情。
付帳的時候,他躊躇了一下,我就跟他說:「這次算我請你。」後來我又想了想,這麼說好像會讓人誤會,我決定把話說清楚,就補充道,「也不是,是我單純想做飯給你吃。」
他眼裡閃過一絲驚喜,然後我看見收銀的妹妹瞪著我們,我也瞪回去,然後她突然詭異一笑,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回了家,不指望他能幫我忙,但是他執意要幫我洗菜。
然後我看他洗菜,突然想起中學的時候做化學實驗。
……有必要那么小心翼翼嘛,菜葉又不會咬人。
菜上了桌子,我催他:「你吃吃。」
他吃了一口,我看見他耳朵又紅了。
我一時也窘迫了,不好意思問他好不好吃,只有愣在那裡。
「說實話,我曾經很煩惱。」
「哎?」我呆了呆。
安遠說:「我想約你去吃飯,但是又不知道該去哪裡,我不清楚你喜歡到什麼樣的地方去吃飯,也不知道我常去的地方你會不會喜歡。」
聽起來,好像很可憐。很委屈啊,安遠。我忍不住伸出手,摸摸他的頭髮。
他睜大眼睛,看著我。
我說:「既然這樣,以後都來我家吃飯吧,我喜歡自己做給自己吃。」
一瞬間好像有什麼東西鬆懈下來,那種侷促與緊迫緩和了,他這才說:「你做飯做得很好。」
我笑著說:「你讚美得太晚啦。」
然後我們開始邊吃飯邊談論食物問題,他說他家的西點師做的蛋糕很好吃,勾起了我學習做西點的欲望。
然後我跟他說我曾經把麵條煮成面粥,他傻傻地問我,那面粥好不好吃。
再然後不知怎麼著,話題歪到了物價上去了,我抱怨什麼都漲只有工資不漲,接著他跟我講其中的經濟學原理,我聽得一愣一愣的。
晚飯,在不知不覺中吃完了。我收拾好碗筷,準備等下再洗碗。安遠看起來還想繼續待一會,我就跟他一起坐到沙發上看電視。
「你會看電視嗎?」我問他。
他果然搖搖頭,說:「我一般只會在休息的時候看網路上的新聞。」
「那我看我喜歡看的東西了,你不准嘲笑我。」
我把台調到我想看的,上面正在播放婦女節目。
安遠開始很嚴肅地跟我討論婦女解放運動的起源以及對現在的影響。
我決定我要開始混強國論壇。
雖然我決定跨出一步,但是我實在沒有好意思跟他說:「你留下來過夜吧。」於是他看時間不早了,就跟我說:「那我走了。」
看我的眼睛。我努力通過我的眼睛釋放我的念力,但很遺憾,他好像少了接受信號的觸角。我哀怨地看著他在玄關處穿鞋,他直直地看著我,說:「星期一見。」
星期一啊……明天是星期六呢……好不容易這五天拼命地幹活而沒有加班,就是為了騰出周末。我心裡憤憤難平,但是臉上還是笑著:「那開車小心。」
他點點頭,走了出去。
我關了門,腰立刻折成九十度,嘆了一口氣,再直起身體,認命地去洗碗。
不管怎麼說,這樣算是進了一步吧?
洗碗洗到一半,門鈴突然響起來。我連忙跑過去,接了對講機,結果是安遠。
「怎麼了?忘了東西嗎?」我問。
「你先開開大門。」
我把樓下的門打開,不一會他就上來了。
他站在門口,看著我,眼神很深,我看不懂。
「我可以留下來嗎?」
聽到這句話,我忍不住撲到他身上,把我身上的洗潔精味傳染給他。
他抱著我,我順腳踢上門,就被他拖進了臥室,我依稀記得我的碗好像只洗了一半,但那些都不重要了。第二天,我們都睡到中午,我實在懶得動,他勉強爬起來,用微波爐熱了熱昨天的飯菜,前提是我先告訴他了微波爐怎麼操作。
在床上吃了飯,他又躺回去,剛對我伸出罪惡之手,就有人按門鈴。
我聽見他罵了句「shit」。我第一次聽見他罵人,果然是高級人士,罵人用英文。
雖然他罵人的時候,表情還是波瀾不驚,但我覺得還是值得紀念。從今往後,我想看到他更多的樣子。
高興的時候,生氣的時候,鬱悶的時候,還有激動的時候的樣子,我都想看到。
他出去應門,過了一會,我聽見乒桌球乓的聲音。
等安靜下來,我嘗試著喊了一聲:「安遠,怎麼回事?」
他陰沉著臉回到臥室,手裡拖著一旅行箱。
「百靈送了衣服過來,她要我以後別回去了。」
我瞪著那個箱子。
然後安遠說:「我也覺得不用回去,你能收留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