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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46:31 作者: 少地瓜
    相處的時間越多,度藍樺就越佩服肖家的兩位老人。他們身上確實有著最底層普通窮苦百姓們慣有的某些小缺點,摳門、固執,甚至是畏縮見識少;但瑕不掩瑜,他們同時也有著世上絕大多數人所不具備的高貴品質:樸實、堅定,不輕易為繁華富貴所動搖……

    可以說沒有肖家二老,就絕不會有如今的肖明成。

    天漸漸黑下來,外頭梆子敲了幾聲,肖老頭兒突然拍拍褲子站起身來,超大聲地問道:「天黑了,該吃飯了,餓不?餓的話我就去做面。」

    眾人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了一跳,秦落更是直接一個哆嗦,手裡的瓜子嘩啦掉了一地。

    肖明成下意識道:「有廚房上的人……」

    誰知話還沒說完,膝蓋就就被老太太碰了下,他斜眼一看,老太太正拼命沖他使眼色。

    肖明成:「??」

    什麼意思?

    論察言觀色,那還得度藍樺。

    她先是一愣,繼而明白了什麼,忙大聲道:「這麼一說,還真是饞您老的手藝了,只是又要讓您受累。」

    肖老頭兒一臉的勉為其難,一邊說一邊轉身要走,「就是個面唄,能有什麼累的。既然你們這麼想吃,那爹就給你們做。」

    後面幾人:「……」

    沒人說啊,爹!

    就見老頭兒走到門口了,忽然又抓著門框轉回身來,「廚房裡又是火又是煙的,你們就不用跟著過來了。」

    肖明傑撓了撓頭,喃喃道:「不是,爹,沒人要跟唔!」

    話音未落,他就被媳婦狠狠踩了一腳。

    瑞香忙拉著度藍樺的手起身笑道:「爹說的哪裡話,您這一把子手藝可是十里八鄉出名的,俺們學了這麼些年都沒學會,再讓咱們多瞧瞧唄!」

    到了這份兒上,誰還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於是紛紛響應,都鬧著要跟去看,活像幾十年沒吃過面一樣。

    肖老頭兒嘴上說不要,身體卻極其誠實,一副「我本來是不想的,奈何你們執意如此」的為難模樣,一馬當先倒背著手,腳步輕快地往廚房去了。

    後頭跟著一群人,老太太就低聲跟大家說:「這老貨準備多少日子了,上回也不知誰提了一嘴刀削麵,他大老早記在心裡,還特意去外頭買了木板和刀片子,私底下偷著練了多少回……看見他左手沒?削掉兩塊皮!」

    眾人齊齊齜牙咧嘴,心道也不必這麼拼。

    肖明傑老實巴交的,又忍不住討嫌,「刀削麵是那日爹自己提的,俺們都沒說……」

    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被老太太用力瞪了一眼。

    不張嘴沒人拿你當啞巴!

    老爺子年輕時確實是個做面好手,但拳不離手曲不離口,畢竟這麼多年沒親自動手了,技術退步不是一星半點,想重拾昔日榮光,那必須得付出點代價。

    正宗刀削麵是要人將麵團頂在頭上,直面開水鍋,兩手操貼片,目不斜視盲切,這一不小心,可能就削到不該削的地方。

    技術好的做面師傅一旦動手,那切好的面片便如兩對白色的蝴蝶一般,從幾步之外的頭頂著的麵團中幻化而出,悠悠蕩著,打著旋兒落入翻滾的水中。

    弄得好了,觀賞性極高;弄不好了,去皮掉肉的概率也不低,顯然老頭兒是在練習過程中不止一次遭遇滑鐵盧。

    真正的刀削麵兩頭尖扁中間粗寬,煮好後勁道彈牙不生不黏,再配一點私家秘制的醬料或滷子,呼嚕嚕一碗扒下去,酣暢淋漓出一身熱汗,什麼毛病都沒了。

    肖明成努力回憶了下童年味道,砸吧著嘴兒跟度藍樺咬耳朵,「難怪爹這兩日天天洗頭,感情就預備著這一出呢。」

    度藍樺噗嗤笑出聲。

    被圍觀的老爺子幹勁滿滿,也不知從哪兒拖出來滿滿一大盆面,熟練地揪下一坨往面板上摔了幾摔,一邊煞有其事地講解心得,一邊刷刷削麵。

    「這面得使勁兒揉!勁兒小了不成,四子小時候也是揉過面的,如今讀書多了,手上的勁兒恐怕不成了……」

    又指著水中氣泡道:「這水開也有說頭,像你爹我這種有經驗的,一看這水泡就知道什麼時候該下面,什麼時候該抽柴……」

    老太太就在後頭低聲拆台,「別聽他胡說八道,指望他怕不是頂棚都燒糊了,還不都是我燒火?他知道個屁……」

    度藍樺瞅著那面的規模就有點心慌氣短,趕緊讓妞子去喊人,「有一個算一個,就說今兒老爺子請客吃麵,肚子裡有空的都過來……」

    這怕不是三天練習的量吧?

    於是當天晚上,連同宋大夫、雁白鳴在內的一干核心成員,晚飯都是三丁肉醬臊子刀削麵,各個扶牆而出。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臊子真好吃啊……

    轉眼出了正月,肖明傑和瑞香夫婦死活要家去,肖明成和度藍樺苦勸不住,只好親自替他們準備了路引和行李。

    肖家二老在留下和家去之間反覆橫跳了小半年,最終抵不過與四子團圓的誘惑,決定順水推舟再留下住一段時間。

    肖明成很高興,都是親生的,沒道理自家兄弟姐妹侍奉多年,輪到他卻撒手不管。

    左右兩位老人都是省心的,且府衙上下多得是僕人,也不必他和度藍樺怎麼操心,能多留一段時間最好。

    不怕說句不好聽的,兩邊畢竟隔得遠,他的下一個任地尚且不知在天涯還是海角,若此番分離,只怕就是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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