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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46:31 作者: 少地瓜
好在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惡人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希望老天可以在今後的日子裡善待這個可憐的少年。
常開心今年三十三歲,正是一個事業成功的男人最富有魅力的時候,只是今天這份魅力卻因為稍顯紅腫的眼睛而稍稍打了折扣。
他唏噓了一回,又介紹了自己的兩個兒子,「這是長子常悅,那是次子常歡,若不是托大人和夫人的福,這兄弟倆也沒有重新並肩站在一塊兒的機會了。常悅,來,見過大人和夫人。」
常悅應聲而起,往前走了兩步,再次想向上座的肖明成和度藍樺行大禮。
「不必多禮,」對這個與自己的兒子同歲的少年,肖明成頗多憐愛,及時叫停,視線在他稍顯僵硬的左腿上掃過,溫和道,「你小小年紀便遭此劫難,如今歸來,且好好養著吧。」
第一次見到四品大員,就連常年跟著父親在外走動的常歡都難掩拘謹,更別提常悅。不過就這麼一小會兒的工夫,他蒼白的額頭上已經沁出細密的汗珠,坐回去的姿勢也有些僵硬。
常家人兩兩分坐兩側,杜玉茹下首正是常悅,打從還沒進門起,她的眼珠就跟釘在長子身上似的,一錯不敢錯,宛如在看失而復得的絕世珍寶。
她聞言卻忍不住哽咽道:「大人,夫人,您不知道,民婦到現在都跟做夢似的,生怕一睜眼就又找不到了……以前總是難過的睡不著覺,現在見了他,心疼得睡不著!」
她的親兒子,他們常家商號的嫡長子,名正言順的少東家,竟然在一個窮鄉僻壤的小鎮上,給一個八流商戶家當了五年的小廝!
這都養了半個月了,常悅身上才略微掛了點肉,剛接回家那會兒簡直瘦得跟個骷髏架子似的。他身上全都是傷,有早已長好的舊傷疤,還有這幾個月新添的,杜玉茹每次想起來都要哭一場。
其他的都算皮外傷,常悅年紀小,能養得好,倒不打緊。唯獨左膝蓋,因早年無緣無故被罰跪在雪地里凍傷了,每逢陰天下雨就疼。
他才幾歲啊?就落下這樣的病根!杜玉茹一想起來就恨不得將那家人生吃了!
「外頭的人說,好歹人家給全須全尾的送回來了,」她抹著眼淚道,「我們該滿足,也該謝謝人家。可大人,夫人!民婦實在感激不起來!」
杜玉茹死死拉住常悅的手,邊哭邊道:「他們的孩子是寶,人家的孩子就是草了嗎?他才幾歲啊,做錯了什麼,值得這樣的打罵……」
那樣的小門小戶,給自家提鞋都不配的,卻在過去幾年中肆無忌憚地折磨著她的兒子,叫她怎能不恨!
見母親難過,此事最大的受害人常悅卻反過來安慰起來,「娘,都過去了。我已算好的了,跟我一批被拐去的孩子,有的直接病死了,有的因為不聽話被打斷手腳,丟出去乞討……」
「再說了,我也沒受幾年苦,」他笑了笑,「前幾年我選上了少爺的陪讀,也跟著學了讀書識字呢,他因要指望我替他抄書、作弊,並不如何磋磨。」
他被拐的時候只有五歲,記不清家人和住址,但潛意識裡卻知道自家家境不錯,好像曾有人反覆叮囑一定要多讀書,所以他拼了命地抓住任何一點機會學習。
只要學了本事,以後他就有可能為自己贖身,然後去找親生父母。
「他算哪門子的少爺!」常開心一聽這話,越發怒不可遏,眼圈都紅了。
常悅愣了下,微微垂了眉眼。習慣了……
他用力掐了掐掌心,復又揚起笑容,帶著一種少年人特有的羞澀和得意,「回來的時候,我還攢了二十多兩一包銀子呢。」
屋裡頓時一片安靜。
過了會兒,杜玉茹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她用手帕捂住臉,哭得渾身哆嗦,「兒啊,真是剜了娘的心啊!」
她平時隨手打賞下人的東西都不止這麼點兒,可她的兒子,本該在蜜罐里長大衣食無憂的兒子,竟然要與人為奴!
常悅本想安慰的,沒想到卻反而惹得杜玉茹崩潰,也有些無措,顧不得在做客,忙跪在她身前,拉著她的手反覆喊道:「娘,娘……」
常開心也跟著淚流滿面,一邊朝上首賠不是,一邊抹眼淚,「失態,失態了……」
一直沒出聲的二公子常歡出言安慰道:「娘,您莫要哭了,當心傷身。如今一切都過去了,兄長再也不走的,您這般難過,反倒惹得兄長傷心呢。」
可整整七年的思念啊,又哪裡是一時間止得住的,杜玉茹幾乎哭得昏死過去,常開心告罪一聲,大著膽子借了花廳,帶妻兒去外頭稍作休整。
杜玉茹的哭聲漸漸遠去,度藍樺和肖明成對視一眼,都十分觸動。
唉,天殺的拐子!這不過是千千萬萬個破碎的家庭的縮影罷了。
常悅的遭遇固然悲慘,但在被拐賣的孩子中,卻也算得上幸運。他總算是能歸家與家人團圓,可還有更多的無辜的孩童,早已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人世間,再也不識回鄉路,徒留冤魂在人間。
度藍樺重重嘆了口氣,回想起剛才的場景又忍不住搖頭,對肖明成道:「你瞧,成長環境對人的影響多大啊,那常歡才十一歲,坐立行走間已經頗有常開心的風範,遇事也很沉得住氣。本該是哥哥的常悅反而落了下風,唉,真是世事無常啊。」
肖明成點頭,「不過他深陷泥沼仍知上進,實屬不易。我觀他思維清晰,說話也算明白,若得好生教導,必然青出於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