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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46:31 作者: 少地瓜
    說完,婆婆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就是這裡啊,讀壞了。要我說,早知那樣,還不如一早就叫他學著打魚種地,如今可倒好,自己在外頭得罪了人,留下一家子孤兒寡母的……」

    竟還有這事兒?度藍樺心中百感交集,知道方秀林確實是有了很嚴重的心理疾病,偏偏自己不知道排解,而家裡人更是熟視無睹,不但不幫忙減輕壓力,反而日復一日的刺激……

    「聽您的意思,他是得罪人被人害了的?」肖明成旁敲側擊的問道。

    婆婆點頭,「不是我,大家都這麼說,不然好端端的,怎麼就這樣了?」

    「娘,您別亂說,」小玉勸道,遲疑了下,卻又像是替自家婆婆辯解一樣,「方書生的脾氣確實不大好,後來大家就不大敢跟他說話了,生怕惹出什麼來。可饒是這麼著也不安寧呢,有一年過年,我碰見他在街頭肉鋪割肉,好端端的,非說掌柜的瞧不起他,給他的肉比旁人少……」

    眼見著話題越扯越遠,度藍樺不得不主動出聲往回拉,「不過斐斐那樣的好姑娘,又怎麼會突然自盡?」

    「日子太苦了,熬不下去了吧。」婆婆一臉過來人的滄桑,唏噓不已。

    倒是小玉覺得不大像,「說來,這事兒我們也覺得奇怪呢,小玉可不像那樣的人,而且她一走,豈不拋下啞巴娘?不像她的為人。」

    婆婆也跟著犯嘀咕,「許是遇到難事了。那孩子外熱內冷,是個倔脾氣呢,輕易不肯求人的,怕是起了牛心左性,自己一時想不開。」

    小玉點頭,「估計是,當時咱們不還說嗎,那段時間她都不怎麼往街上去了,偶爾幾回碰見也愁眉不展的,憔悴得很。唉,早知道,當時就該多跟她說說話,或許就不會這樣了。」

    心地善良的人往往會因為未能及時挽救一條逝去的生命而感到自責,但同樣的,也總有那麼些人,以剝奪他人的快樂和生命取樂。

    度藍樺不死心的問道:「你們知不知道她究竟遇到了什麼事?她生前有沒有關係特別親近的人?」

    「你們還想著報恩吶?」小玉道,「可如今人都走了好幾年了,誰知道呢。她家裡困難,也沒什麼工夫交朋友,人緣很不錯,但能說知心話的好像沒有。若實在過意不去,倒不如去她們墳上瞧瞧,燒點紙錢也就是了,想來當初斐斐也沒想著什麼回報……」

    回衙門的路上,度藍樺和肖明成一邊走一邊梳理有效信息。

    「這麼看來,方秀林好像確實有對斐斐下手的動機,可問題是,他有這個膽子嗎?」

    退一萬步說,患有心理疾病的人的行為無法以常理揣度,就算他有這個膽子,可難道斐斐就不會呼救?且方秀林是個書生,斐斐常年做活,體力很好,若真搏鬥起來,他未必能得逞。

    一行人帶著新的線索和新的疑惑回到衙門時,孫青山和韓東還在書山文海中奮戰。

    吏、役人數太多,單純靠守墓人提供的那點線索,事先可以排除的人數太少,剩下的依舊還是個天文數字,他們只能一點點摸排。

    年紀三十到四十歲之間,喪偶,並曾夭折過一個女兒……

    度藍樺覺得,如果兇手真的是此人,他之所以會選擇為斐斐報仇,是否是因為從斐斐離去這件事上,重新感受到了當初無法挽救女兒的那種無力感?

    或許女兒的夭折是天意,但斐斐的去世卻是**,這讓他無法接受。從某一刻起,他將自己代入斐斐父親和替天/行道的角色中去……

    現代社會的人可能很難想像紙質文檔時代的痛苦和崩潰,沒有關鍵字搜索,沒有信息篩選,有的只是純粹的人工,只能憑藉一雙雙肉眼從數以萬計的文字中捕捉有用信息。

    一直到九天後,一個名字才在幾人的努力下浮出水面:

    余棉。

    而與此同時,他們也發現了另一條重要信息:余棉正是當初第一個到達斐斐自殺現場的衙役,隸屬捕頭徐豹,同時也是當年協助仵作判定斐斐屬於自縊身亡的人之一。

    所以當初之所以三起案子留下的證據越來越少,既是因為兇手在不斷學習,又是因為他很清楚衙門掌握的證據,所以有意識的在銷毀。

    度藍樺嘆了口氣,對阿德和韓東道:「看看他住在哪兒,把人提過來吧。」

    此時天色已晚,衙役們都回家了,抓人也只能去家裡抓。

    「夫人,」韓東的聲音突然有些發顫,指著戶籍簿子上的住址道,「余棉,跟斐斐和方秀林是一條街的鄰居。」

    「什麼?」

    半個時辰後,余棉站在了度藍樺和肖明成面前,據前去抓人的阿德和韓東講,來的路上他一直很平靜,一個字都沒問,像是早就料到會有今天一樣。

    度藍樺細細打量著他。

    余棉看上去只有三十五歲上下,身材高大,體魄依舊強健,但頭髮已經有了星星點點的花白。他的眉宇間有幾道深深的溝壑,好像總有抹不平的哀痛,眼角、唇邊也有許多細紋,看上去要比同齡人滄桑許多,平靜的眼底似乎無時無刻不透出愁苦。

    這是個第一眼看去就會讓人替他難過的人。

    聯想到他的身世,度藍樺的心情難免有點複雜,「余棉,你知道我們今天叫你來做什麼嗎?」

    余棉點頭,「知道。」

    他的平靜有點可怕,不是令人心悸的可怕,而是……像一灘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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