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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46:31 作者: 少地瓜
是啊,我是當家主母沒錯,可我也是當娘的啊!
老爺常年忙於生意,是我親手將他從那麼丁點兒拉扯長大,看著他學走路,聽著他喊第一聲娘……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已經為這個家背負了這麼多,現在孩子被人殺了,我替他討個公道怎麼了?
在一波接一波的攻勢下,胡太太心中的天平終於徹底傾倒。
「民婦,民婦確實不知,可三兒身邊打小就有兩個小廝跟著伺候,日夜不離身的,他們」
熬了這麼久,總算熬到胡太太開口,度藍樺心中的激動難以言表,她正聚精會神聽著呢,突然從門外闖進來一個中年胖子。
「不知夫人駕臨寒舍,草民有失遠迎,實在是罪過罪過!」
這一嗓子,不光把度藍樺嚇了一跳,還將胡太太到了嘴邊的話又嚇了回去。
一直站在度藍樺身後當影子的阿德終於開口,在她耳邊輕聲道:「看這體格和方臉,應該就是胡德才了。」
胡德才是個胖子,出了名的胖子,頂了天一米七五的身高,可看上去至少有兩百五十斤,醬色銅錢紋綢緞袍子包裹下的身軀圓滾肥碩,快步衝進來時甚至微微盪出了波浪,酷似移動中的軟皮水缸。
而現在,度藍樺對這個軟皮水缸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她很有理由懷疑對方是故意打斷胡太太的話。
男人不必承受生育之苦,天生就比女人更涼薄、狠辣一點,與其替死去的人討還公道,還不如犧牲他一個,保全一大家!
胡太太似乎十分畏懼丈夫,胡德才剛一出現,她的臉色就飛快地變了好幾變,跟調色盤成精一樣,再也沒了開口的意思。
度藍樺失望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兩個更加恭敬的兒媳婦,最後才挪到胡德才身上,「胡老爺?」
胡德才一張胖臉上滿是油汗,呼哧帶喘地彎腰行禮,「不敢不敢。」
度藍樺沒做聲,只斜眼瞥了阿德一下。
阿德心神領會,當即把臉一拉,「胡德才,夫人面前,也有你站著說話的份兒?既然知道不敢,還不跪下行禮!」
胡德才明顯愣了下。
西域香料價比黃金,幾代積累下來,他雖不算雲匯府首富,但好歹也是富商第一梯隊中的佼佼者,又是這個體格,歷任官員都會賣他個面子,哪怕行禮,也往往是行到一半就拉住了。
可現在?
從他顫顫巍巍跪下去,到後面艱難地爬起來,整個過程無比漫長,無比艱難,足足花了將近兩刻鐘,上座那位度夫人就一直這麼沉默著,冷冷地看著,一點兒喊停的意思都沒有。
沒人敢上來幫忙,哪怕胡德才中間打了幾個踉蹌,險些數次摔倒。
胡德才飄了許多年的心猛地落到谷底,好像寒冬臘月被兜頭潑了一盆帶冰碴的冷水,瞬間清醒。
時隔多年,他終於再次認識到:縱使腰纏萬貫,他也還是個平民百姓。
胡德才過慣了出入車馬隨行的日子,平時能躺著就不坐著,能坐著就不站著,每天的步數都嚴格控制在三位數以下……一個簡簡單單的跪禮就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從地上爬起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人都是懵的,眼前金星直冒,頭顱內嗡嗡作響,幾乎要背過氣去。
「坐下說吧。」度藍樺擔心自己來一趟就把胡記商號的掌門人折騰死了,終於大發慈悲地賜座。
胡德才不敢再輕視這位夫人,又要跪下行禮,恨不得現在就死過去。
一堆肥肉在地上翻滾什麼的,委實有些辣眼睛,饒是度藍樺想立威,卻也不願意再看一遍,就讓他作揖算完。
等胡德才恢復語言能力,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度藍樺也不跟他繞圈子,「原先跟著胡興業的小廝呢?」
胡德才恭敬道;「幼子慘死,草民十分悲痛,又氣那幾個人不得用,連主子都保護不好,就都打了一頓,交給人牙子發賣了。」
「交給那個人牙子?賣到哪兒去了?」度藍樺追問道。
胡德才肥胖的臉上擠出一絲乾笑,「這,這草民實在不知。」
「那讓個知道的人來回話。」度藍樺不給他一點兒轉圜的餘地。
胡德才剛露出一點遲疑的神色,她就咄咄逼人道:「既然你們都十分悲痛,想必比任何人都希望早日擒獲真兇,總不至於跟外頭的人一樣,早盼著那麼一天了吧?」
幾句話說得胡德才的臉都綠了。
虎毒還不食子呢,若今兒這話傳了出去,他成什麼人了?
「這事兒是管家處理的……」
於是度藍樺又叫了管家來。
那管家剛要習慣性看向自家老爺,卻見上頭突然砸了個杯蓋子下來,在他腳邊炸得粉碎。
滿廳的人都嚇得一哆嗦。
度藍樺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手滑了下。」
眾胡家人:「……」
管家冷汗都下來了,忙收回視線,說了個人牙子的名。
度藍樺又直勾勾盯著他看了許久,都把人看得打晃了,這才意有所指道:「就沒有別的想說?」
管家的嘴唇抖了抖,瘋狂搖頭,「沒有了。」
度藍樺也不多問,又環視眾人,「你們呢?」
一片整齊搖晃的腦袋。
她站起身來,背著手轉了圈,「也對,畢竟都三年多快四年了,大家忙著關起門來過日子,估計很多事都忘了。不要緊,接下來幾年我都在這兒,你們但凡想起來什麼,隨時可以去衙門找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