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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46:31 作者: 少地瓜
    作為母親,眼珠子一樣疼了二十多年的幼子橫屍街頭,她痛不欲生, 比任何人都希望抓到兇手,以命抵命;

    但除了母親, 她還是胡家商號的當家太太, 且不說外頭還有上到掌柜、下到夥計幾百號人等著活命,光胡家本家、分家的主子也有幾十口。她的長孫都十六歲了, 正預備挑選雲匯府門當戶對的人家說親;次子也一直在讀書, 隨時都有可能從商人之子變為秀才、舉人甚至走得更遠……

    知子莫若母,雖然胡興業生前胡太太對他百般維護,但其實也知道他沒幹什么正事兒。現在人死了三年多, 許多以前的恩恩怨怨都淡了, 正是風平浪靜的時候, 如果突然要重新查起, 眼前所有的平靜都將被打破。

    是要滿足一個母親最淳樸的心愿?還是履行當家主母的職責,顧全大局?

    頂著度藍樺極具壓迫性的目光, 胡太太陷入了天人交戰中。

    「令郎應該是死於仇殺,你是他的母親,可知他生前曾與什麼人不睦麼?」度藍樺問道。

    若非謹守職業道德,念在她是死者的母親, 度藍樺真想直截了當地問: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兒子生前禍害過什麼人?

    胡太太藏在袖子裡的手死死掐著掌心, 「這個,民婦實在不知。夫人也知道,管著一大家子人實在不容易,哪怕民婦每日都早起晚睡,也難保沒有疏漏之處, 實在不能事事過問。他天天往外跑,民婦卻在內宅打轉,縱使有心,也是無力啊。」

    度藍樺揚了揚眉毛,似笑非笑,「坊間傳言,說胡太太疼愛三子如命,沒想到其實連最起碼的行蹤和人際都不清楚,看來這傳言果然不能盡信啊。」

    胡太太顯然是個很注重保養的人,但畢竟有了年紀,湊近了細看,仍能看到她麵皮上的細紋。她已經許多沒被人這樣當面逼問過了,短短片刻,精神便備受煎熬,人都好像忽然蒼老許多。

    她勉強扯了扯嘴角,「孩子大了,民婦也不能事事都拘束著……他,他是個有分寸的孩子,日日都回來請安的。」

    話音未落,她那兩個從度藍樺來之後就一直充當背景板的兒媳終於忍不住齊齊望過去,眼底的驚愕和嘲諷一覽無餘。

    度藍樺發現來到雲匯府後,遇見的女人們似乎都是厲害角色,她實在有些低估了胡太太。

    自己從進門之後說的話堪稱殘酷,又打了個措手不及,換做一般人,早就撐不住了,可胡太太竟還能維持鎮定……

    想來也是,商場如戰場,胡家的攤子鋪的這麼大,即便男主外女主內,當家太太要承擔的責任和義務也非常人所能想像,自然不會是什麼感情用事、目光短淺的蠢貨。

    不管胡太太的話有多少水分,但也勉強圓得過去,如果她始終這麼堅持,誰也無可奈何。

    三年前的高平等人這樣碰了一回釘子,現在又輪到了度藍樺。

    不過她又有個好處,就是但凡認準了的事,絕不會輕易放棄。既然決定要查這起案子,那就一定會查到底。

    不僅要查出殺害胡興業的真兇,還要將隱藏在本案陰影下的真相挖掘出來,讓早就被安撫的亡魂安息。

    如果剛才胡太太配合也就罷了,她也不介意真心安撫,但現在麼?她決定下點狠藥。

    「胡太太,實不相瞞,我既然敢登門,就說明手頭攥了證據,不然也不會貿然打擾。想用三四年前的爛招矇混過關,你究竟是瞧不起我,還是瞧不起新任知府肖大人,抑或是瞧不起曾對我讚譽有加的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度藍樺神色突然一變,最初的同情和溫和如烈日下的積雪,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胡太太無意中對上她的目光,頓時呼吸一滯,本能地從椅子上滑跪下來,撐著地的胳膊微微顫抖,「民婦不敢!」

    胡家兩個兒媳也跟著跪了下去。

    度藍樺冷哼一聲,穩穩坐在椅子上俯視著她們,「我知道胡興業生前的風評很不好,仇家滿地走,死的也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我並非真正的公人,私心而講,其實很不願意插手這樣的污糟事情。但我們老爺說了,胡家在城中到底還算有些臉面,這幾年也為國庫貢獻了不少稅銀,不管我再如何不情願,也都要走一趟,意思意思。」

    「本以為只是外頭對胡興業恨之入骨,家人總該有點兒真情,所以我才勉強登門。兩位嫂子倒也罷了,畢竟不是自家血脈,可萬萬沒想到,就連胡太太你,這位公認生前最疼愛胡興業的親娘,也這樣避之不及?」

    度藍樺每說一句,胡太太的脊背就佝僂一分,最後「親娘」兩個字簡直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她背上,將她打得整個人都晃了晃。

    「民婦……」胡太太念了幾遍,聲音已經不像剛才那麼穩當了。

    就在這個時候,度藍樺突然猛地拍了一把桌子,砰的一聲巨響後,胡太太哆嗦著摔倒在地。

    胡家兩個兒媳猶豫了下,看了看倒地的婆婆,又瞄了瞄上首,似乎是忌憚度藍樺的威勢,沒敢上前攙扶。

    「胡太太,我本憐你們是受害一方,所以才親自登門,可你自己瞧瞧,你又是怎麼敷衍的?」

    「是別人殺了你兒子,而非你兒子殺了人!」

    「死者為大,你還有什麼不敢說不能說的!」

    她一句緊著一句,胡太太三年七個月來一直被痛苦和掙扎蠶食的心瘋狂搖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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