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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7:23 作者: 向重逢
    季長寧手裡有倆銀吊墜,明天要帶給紀然一個。

    吊墜一模一樣,端水端得明明白白。

    季媽媽一聽急了,她還沒有打開盒子看,但首飾本就是生活中最不需要的東西,而這個金店是出了名的工藝好價錢高,他們家為了開店,已經挪用了給季長寧攢下來上大學的資金,店還沒回本,怎麼先奢侈上了呢?

    「不行,老季,發|票在嗎,你明天趕緊退了去,我要這東西幹嘛?浪費錢。」

    季爸爸將醃菜罈子用水封口,防止空氣進入,他洗洗手擦去水,環著季媽媽的肩膀走進臥室,低聲道:「阿青你先別急,你看看喜不喜歡,要是不喜歡,我馬上退。」

    眼看著妻子要生氣,季爸爸包著季媽媽的手將盒子打開,露出裡面靜靜躺著的銀鐲,緩緩說道:「咱媽以前送你一個這樣的鐲子,你為了給我治病賣了,還有個金項鍊和金鐲子,我以後啊,一件一件給你買回來。」

    他說的「咱媽」是指岳母,季爸爸跑過很多金店銀樓,現如今已經不流行誇張的鐲子,只有商場那一家金店有類似的繁花似錦鐲,季爸爸很怕自己買不到。

    好在,並不晚。

    季媽媽感受到自己的手指在輕顫。

    當熟悉的鐲子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相隔了十年光陰,病重的母親在彌留之際,將手上已經氧化的鐲子戴到她的手腕上,希望女兒的日子能像鐲子上的圖案一般繁花似錦,奈何命運無常,那些寄託了相思和祝福的首飾,被她一件件賣出,只為家庭換來一個看得見的未來。

    真能換來嗎?當時年紀尚輕的季媽媽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愛家人,所以拼命工作,瘦弱的肩膀在頃刻間化為棟樑,去支撐搖搖欲墜的家。

    一撐,就是十年。

    十年啊,足夠季媽媽習慣手腕上再也沒有東西可以讓她撥弄,足夠她在忙碌中忘記母親的叮囑,可午夜夢回,她看見年輕的自己,手腕上銀鐲在光下閃爍,耀眼灼目。

    季媽媽沒有想到,連她自己都忘得一乾二淨的東西,竟然還有人記得。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十年來的愁緒與迷茫,在季媽媽嘴邊化作一句話:「給我戴上。」

    「哎!」季爸爸將鐲子戴到愛人手腕上,展開一個笑容,「真好看。」

    他自認是個沒有擔當的人,對不起愛人,對不起孩子,對不起家庭,只能在消沉中勉強餬口度日,用稱當上還可以的手藝為家裡人做頓飯,看到家人滿足的神情,是他最快樂的時刻。

    人啊,總是想被需要。

    季爸爸太想被需要了。

    燒傷之後,接連的打擊讓他更加在意別人的眼光,只有家人和家庭才是牽引他的錨點,而妻子的包容、孩子的早熟,都讓他在無形中產生一種挫敗。

    他是不是……太拖後腿了?

    這個家如果沒有他,會不會過得更好?

    於是當季長寧說出「自己開店」的想法時,季爸爸內心一半是止不住的火熱,另一半則是一灣冰層下的冷水,家裡本就困難,萬一生意不好,白白賠錢怎麼辦?寧寧已經高二了,再過一年高考,孩子沒錢上大學怎麼辦?

    難不成要去求助孩子曾經的養父,去求助他們曾經的養女,去求助紀家嗎?

    是的,紀家是好人,然然是好孩子,但季爸爸不想因為自己的無能而給別人添加負擔。

    天人交戰尚未結束,季媽媽雷厲風行地把銀行卡放在季爸爸面前。

    男人帶著破釜沉舟的力氣,仿佛背負一座大山,好在,結果不錯。

    算完帳後,季爸爸想,他要慢慢的,把以前丟失的東西,一點一點找回來。

    所幸,他還有很多時間。

    **

    二樓,季大伯一家。

    主臥內的空調嗡嗡作響,大伯母白天睡得多,暫時不困,她盤腿坐在床上,跟愛人講述白天在「四季家」的情況。

    「洪廣,你是沒看見,寧寧和然然的同學可能幹了,長得俊又有禮貌,」大伯母邊說邊咂咂嘴,「養閨女多貼心,你說咱倆怎麼沒這個福氣?」

    季大伯笑她:「這話可別在你兒子面前說,又得吃醋。」

    「二十郎當歲的大小伙子跟一群小孩吃醋,季照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大伯母吐槽起親兒子來毫不客氣,話鋒一轉,她嘆了口氣,言語中帶了些釋然和複雜,「我瞧著啊,洪成開的這個店能行,你當大哥的,該放放心了。」

    季大伯一時語塞。

    季家兄弟的父親早逝,由母親撐起一個家,一個人料理農田,硬是把兩個孩子拉扯長大。

    俗話說長兄如父,季大伯初中沒畢業回家種地,當農民看天吃飯,收成不好的話,日子很難過,他便在鎮上打工,順便種地。

    後來弟弟長大,季大伯考了駕照,跟朋友一起做長途運輸,開大車,常年漂泊在外,很少有著家的時候,他那時覺得反正有弟弟在家照顧母親,自己年輕力壯,多賺點,到時候帶著全家風風光光地搬到縣裡住。

    安定倒是安定下來,成家立業,有了孩子,用開車的所有積蓄在平川買了棟小樓,說好的拆遷到現在沒拆,但好歹是個房子,是個家。

    季大伯靠在床頭上,妻子靠在他的肩膀,季大伯不抽菸不喝酒,此時身上卻有一點淡淡的煙味,老實了一輩子的男人似是不好意思,說道:「是我對不起洪成,連帶你跟我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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