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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7:23 作者: 向重逢
    季長寧靜靜坐在房間內,她手邊放著一張紙,揉得很碎,上面的墨跡看不清楚,應當扔了有些日子。季長寧輕輕將紙攤開,看大小和橫格猜出應該是一張32開的紙裁了一半,上面列了很多數字,季長寧一手握筆,努力把紙上的字模仿出來。

    季家有大掃除的習慣,即將元旦,季長寧總算在季媽媽的幫助下將房間收拾出來,包括床底、牆角、天花板等一切死角都沒放過,紙條便是季長寧在書桌底下發現的,掉的地方很偏,正好在桌角的一個視覺盲點中,季長寧以為是自己的草稿紙,攤開才發現不是。

    紙條太舊了,滿是灰塵,至少在死角中躺了半年。

    不是自己的,那是紀然的?

    猜測在腦海里轉了一個圈,好奇心最終戰勝,季長寧用紙巾擦去表面灰塵後,開始解密。

    紙條上的字體算不得工整,是很漂亮的連體字,好在季長寧也習慣寫連筆,模仿筆畫不算困難。

    寫到最後,季長寧看著自己復原出的內容,中性筆尖在紙上洇出一滴深沉的墨色,她恍然反應過來,仿佛憑空有什麼東西給她重重一擊,讓她的四肢百骸都開始發疼。

    季長寧扔下筆,走到窗前,用力幾次才打開上冰的窗戶,冷空氣刷的一下灌進屋子,吹在她的臉上。

    季長寧深呼吸幾次,雙手撐在窗戶邊緣,稍微變長的頭髮從兩邊耷拉下來,遮住她莫測的神情。

    一個人影闖入季長寧的視線。

    路燈將那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距離稍遠,看不清身高,分不出性別,季長寧卻像突然發現什麼似的,拿起掛在牆上的羽絨服瘋了一樣奪門而出,將爸爸媽媽的呼喚甩在耳後,她迅速下樓,用力奔跑,終於追上那個熟悉的身影,季長寧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喊道:「紀然!」

    紀然倏地回頭。

    爆發之下,季長寧的小腿有些抽筋,她慢慢走到紀然面前,兩個女孩默默對視,季長寧平復著自己的氣息,開口問道:「他們父子兩個,是不是又沒在家?」

    紀然點頭:「嗯,太冷清了。」

    「他們父子兩個,永遠賺不完的錢,」季長寧表情淡漠,聲音比室外的溫度還要冷,「無論你怎麼去掏心掏肺對他們,都不會有回應你的時候。」

    紀然平靜地反駁:「我得到過回應……」

    「你騙不了我,紀然,」季長寧打斷對方的話,她反手指著季家的小閣樓,「如果他們父子倆給你的反饋足夠多,這麼冷的天,你根本不會來這裡。」

    紀然的反駁陡然卡在喉頭。

    「這個家,這個小閣樓里的家,」季長寧語氣逐漸激動,「它貧窮、逼仄,比不上紀家有錢,更比不上錦華園那套寬闊的別墅,你卻依舊念念不忘,紀然,你看著我,你在思念什麼,思念紀家父子倆根本給不了你的什麼!」

    是愛。

    紀然是在父母親人的「愛」中浸泡著長大的。

    所以她樂意付出愛,但再多的愛,總有疲憊、消耗殆盡的時刻。

    愛是相互的,季家父母時時刻刻可以給予同樣的愛,而紀家父子反饋不夠多,導致紀然的安全感慢慢下跌,她會感覺到孤獨、迷茫,從而更加懷念從前的家。

    「然然,我們生來並不是為別人而活,」季長寧閉了閉眼,「我們談談好嗎?」

    第16章

    季長寧的性格中, 「主動」占據大半,她說要談談,便主動談起自己。

    「我從小是奶奶帶大的, 」季長寧給季媽媽發了一會兒回家的消息, 跟紀然並排著在城中村遛彎,淡淡說, 「那時候還沒有錦華園,我們住在一個小區里,老人家會給我看媽媽以前演出的視頻, 問我想不想跳舞。」

    季長寧笑了一聲:「我才幾歲, 哪裡知道什麼喜歡不喜歡,她老人家也分不清舞種,看見跳芭蕾舞的小孩多, 就讓我也去學。」

    「跳芭蕾好苦的,」季長寧想起自己小時候一邊哭一邊壓腿的慘狀, 說道, 「但是奶奶眼裡, 舞蹈演員是世界上最好的職業, 她看到我跳舞眼睛會發光,用她所有能想到的詞彙誇我,會帶我買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起初我是為了她才堅持下來,久而久之,我卻喜歡上跳舞了。」

    紀然默默聽著,很多事情她從小姨梁橙嘴裡聽到過, 可是同樣的事情, 季長寧這個當事人說出來的語氣, 跟旁觀者是不同的。

    小姨會冷靜、會分析、會可惜,季長寧只有懷念。

    「紀董事長那個人吧,挺矛盾的,咳咳……」季長寧猝不及防被冷風灌得咳嗽兩聲,撩起羽絨服的帽子使勁緊了緊,擋住口鼻,接著說道,「他偷偷收藏著我跳舞的視頻,又拼命阻止我跳舞;他想做出個父親的樣子,又十天半個月不著家;他想跟我增進感情,偏偏聽說我學街舞就揚言要打斷我的腿……這兩年大約是年紀大了,他脾氣好了不少,學會說軟話開玩笑,像普通家長一樣問東問西,但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想問他早幹嘛去了。」

    紀然偏過頭,羽絨服帽子上的毛毛遮住季長寧半張臉,看不清神情,她抿唇,在安靜的涌流中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不是他不想跟你親近,只是不得其法?」

    「那是他作為父親的責任,跟我有什麼關係呢?」季長寧聳聳肩,「我為什麼要熱臉貼他冷屁股,我從小以為我沒爹沒媽,只跟奶奶哥哥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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