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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7:23 作者: 向重逢
    「有,叫『春回』。」

    原本走在前面的紀家三人腳步一頓,在經理不明就以的眼神中緩緩回身。

    六個人,六雙眼睛,十二目相對。

    真假千金雙方家庭在酒店的大廳中,猝不及防相見了。

    **

    尷尬。

    死一般的尷尬。

    「春回」是個面積頗大的院子,裝修古色古香,包廂門外還有適合聚會玩耍的曲水流觴,此時外面的小河流上落了幾片葉子,沒有人管,而包廂中,桌子仿佛劃了一道三八線,最邊上是兩個女孩,雙方父母以及大哥自以為不著痕跡地觀察,目光掃視間,灼熱得逼人。

    紀長寧:「……」

    季然:「……」

    紀長寧當然知道季然的大名,文遠中學赫赫有名的學神,聽說校長免了學費和學雜費,又花大筆獎學金才把人挖到手,從入學以來,大大小小的考試人家就沒考過第一以外的名次。

    而紀長寧跟季然的關係可以用一句詩詞可以形容。

    「君在成績單頭,我住成績單尾。」

    班級也是如此,文遠學生少,高二文理加起來一共六個班,季然在最受重視的一班,紀長寧在瀕臨放棄的六班,偶爾遇見一次,紀長寧都不敢與之對視,只能感受到對方穿著舊版型校服略過時傳來的層層冷意。

    季然用一根皮筋把頭髮紮好,她是知道紀長寧的。

    時間要追溯到剛入學的時候,文遠舉行迎新典禮,為照顧走讀生,特意放在下午,軍訓結束後,直接列隊到大禮堂。

    當時表演節目的大都是高二高三的學長學姐們,只有一位來自高一。

    就是紀長寧。

    季然的座位在中間,是一個不遠不近剛剛好的距離,紀長寧披散一頭及肩發,在舞台的光下隱約看出貼了亮閃閃的假髮片,穿著寬鬆的短袖和破洞牛仔褲,帶領舞蹈社團跳了一曲街舞。

    炸翻全場。

    剛剛步入高中的學生們年紀都還小,洶湧的掌聲和尖叫幾乎震翻季然的耳膜,她看著舞台中央的少女,覺得對方恣意的笑容比聚光燈更加耀眼。

    於是季然便記住了紀長寧的名字。

    那是季然一生也無法觸及的世界。

    而此時此刻,兩個人相遇得如此倉促,境遇在命運的捉弄下極速漂移。

    季然拿起面前的杯子,許是時間長了,原本溫熱的水已經變涼,正好方便季然平復一下亂七八糟的思緒。

    季爸爸試試杯壁的溫度,順手拎過添水的茶壺,卻跟紀家大哥的手不期而遇。

    兩個人對視一眼,不知道交換了什麼信息,紀家大哥穩穩拿起茶壺,轉了一圈給所有人重新添上一杯茶水。

    包廂間的氣氛在續茶的聲音中點燃。

    紀父沒話找話,在談判桌上老神在在不動聲色的紀董事長乾巴巴說道:「那什麼……大家餓嗎?我叫服務員上菜。」

    所有人一起搖頭。

    紀父眼神飄忽,不自覺看著季然熟悉的側臉,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說出口的酸澀。

    他妻子在生下女兒不久後離世,長子的模樣又隨了老紀家,在大廳時剛看到季然的時候,紀父差點沒控制住。

    像,真的像。

    甚至不需要任何權威機構的堅定,須臾一眼,紀父無比堅定季然就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季爸爸同樣這麼認為。

    無他,是個人就能看出紀長寧跟季媽媽眉眼間的相似,而鼻子和嘴巴又能找到季爸爸的影子,那張如江南煙雨一般婉約的面孔上儘管盛滿桀驁不馴,卻能讓為人父母看到更深層次的、名叫忐忑的情感。

    季媽媽和季爸爸的的心立刻就軟了下來。

    只要打破寂靜,接下來的話就好說了。

    其實當年抱錯更多是意外和疏忽,兩家住進同一所醫院,預產期在同一個時間段,連發動都是同一天,只不過孩子出生時前後相隔十幾個小時。

    因為紀母難產。

    就這麼陰差陽錯,兩個相同讀音不同姓氏的人家抱了對方的女兒。

    等到菜上齊,兩家人已經開始「然然」、「寧寧」的稱呼了。

    交談時季爸爸一直沒有摘下口罩,紀家人禮貌的沒有多問,季爸爸反倒躊躇一會兒,粗糙的手指抬起來想摘掉口罩,又侷促地收回來,直到菜品上齊,季爸爸舔舔嘴唇,小心翼翼說道:「我長得醜,你們不要嫌棄啊。」

    季媽媽與丈夫十指相扣,季爸爸用空閒的手摘下口罩,露出猙獰的疤痕,如蜈蚣一般跟隨他的面目肌肉抖動。

    紀父和紀大哥早就知道季家的狀況,對此沒有絲毫多餘的反應。

    紀長寧驚訝於生父的樣貌,隨後而來的是心疼,她不懂事的時候信誓旦旦要獨立、要自己做飯,學著電視裡的樣子,照貓都畫不成虎,結果被燃起的火焰撩到頭髮和手指,疼得她哇哇亂叫。

    這麼一大片燒傷,該有多疼啊。

    紀長寧想著,便問了出來:「您……疼嗎?」

    季爸爸楞了一下,隨之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然後笨拙地展開一個笑容,他笑起來並不好看,結結巴巴應對見面後親生女兒的第一個問題:「哎,不疼,早就不疼了……」

    季媽媽沒忍住,一滴淚水簌然落下,滴在與丈夫十指相握的手背上。

    紀長寧茫然無措,「媽媽」這個稱呼背後所代表的所有意義距離紀長寧太遠了,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一個簡單的問題會讓血緣關係上的媽媽哭泣,紀長寧站起來,走到季家父母旁邊,在運動服兜里掏啊掏,掏出一包心相印的紙巾,遞給季媽媽:「對不起啊,惹您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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