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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6:13 作者: 萬斯年曲
    ☆、3-2

    呂微隨酒媚和她丈夫郁臨深走進病房,跟紅姐做最後的道別。

    酒媚一路由郁臨深攙扶著,眼睛發紅,嘴唇抿地很緊,儘管努力克制,一看到紅姐的臉,還是抑制不住地低下頭哭了出來。

    郁臨深面色凝重,沉默地把妻子摟到懷裡,給予她無聲的安慰。

    呂微獨自站在病床另一邊,打量紅姐仿佛熟睡的臉,只覺得格外陌生。

    病床上的人穿著空蕩蕩的藍色病號服,嘴唇蒼白,臉頰凹陷,顯得顴骨分外突出,臉色略微泛黃,眼睛下方一片青紫十分突兀,頭髮散亂地鋪在白色的床單上,瘦弱的臉孔上找不到一丁點兒熟悉的痕跡。

    呂微呆呆地伸出手,鼓起勇氣拿起病床上女人的手放在自己手裡。待看到食指中間那粒小小的黑痣時,她也禁不住落下淚來。

    「紅姐……」她想說點兒什麼,各種字句掙扎著從喉嚨迸出,卻無法成型。仿佛喪失了組織語言的能力一般,除了喊一聲紅姐,她再也說不出別的話。

    酒媚拿起紅姐另一隻手,將臉頰貼上去:「對不起……」

    呂微看了看痛苦的酒媚和他身後面露憂色的郁臨深,拭去眼淚,忍著不舍走了出去,把空間留給他們一家人。

    她出來,發現劉運傑坐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彎著腰,雙手捂著臉頰,似一尊雕塑。

    「劉先生,你怎麼不進去看看她?」

    劉運傑抬頭,眼神灰暗:「她人已經離開了,現在看還能有什麼意義?」

    「她生病的事只讓你一個人知道,你在她心中肯定很重要,我想,她是希望你進去跟她說再見的。」

    他自嘲一笑:「如果不是因為我是律師,能幫忙安排好她的身後事,我想她根本不會理我。」

    她停住,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他長嘆一口氣:「陪在她身邊,是我一廂情願的決定,她只是拗不過我的堅持罷了。不過也沒什麼可在乎的,說到底,她還是信任我的,能被她無條件地信任,對我來說已經是一種圓滿了。」

    停頓一下,他抬起頭看著她:「呂微,紅姐這段時間跟我談到的最多的人是你。她說她放心不下你。」

    呂微心痛難耐,忍著淚問:「為什麼?」

    「她說你跟她的性格太相似,受了傷拼命咬牙忍住,任憑傷害成為心結,即使有解開的可能性,也不願意邁出那一步,寧願把自己封閉在過去的傷害里做鴕鳥。她擔心你把她當做你生活的典範,依照她的方式生活。」

    她默然,隔了一會兒,問:「她還說了什麼?」

    「她說你大概早把她看作家人了,要是知道她生重病的事情,必定會難過很久,她害怕她離開了,你今後會更加封閉自己。」

    呂微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也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從醫院回到出租屋的。她反覆思考著紅姐對劉運傑說的那些話,眼淚流得越發洶湧。

    之後幾天,她一直處於精神恍惚狀態,始終無法接受現實。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每天習慣性地來往於咖啡館和出租屋之間,似乎想維持一個表象,藉以說服自己一切都沒有發生。

    李非敏知道紅姐驟然離世的消息,震驚地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怎麼會這麼突然呢?」

    「總覺得是假的,對不對?」

    李非敏唏噓不已:「紅姐那麼好,怎麼會這麼可憐?她要是早一點兒告訴我們,我們也能多陪陪她,唉。」

    呂微呢喃:「她只是不想讓我們擔心。」

    「天妒紅顏,」李非敏遲疑一下,問,「那Red咖啡館怎麼辦?會繼續開下去嗎?」

    呂微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可是她沒有答案。

    「我不知道,依紅姐的性格,肯定考慮過這件事,到時候自然會有對策的。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在變動發生之前,照顧好咖啡館,竭盡所能保持咖啡館的正常運轉。」

    呂凡也知曉了紅姐去世的事情,知道呂微心情沉重,每天都會給她打電話,試圖讓她從低落的情緒狀態中走出來,還提出跟她一起去紅姐的葬禮,呂微十分感激他的陪伴。

    紅姐的葬禮安排在周六舉行,由劉運傑和酒媚的丈夫郁臨深一起操辦。

    葬禮流程十分簡單,沒有布置靈堂,沒有開追悼會,在醫院辦完手續後,紅姐的屍體直接被送到殯儀館,火化之後再送到陵園早已買好的墓穴安葬。

    本來酒媚提議辦一場追悼會,可是劉運傑搖頭:「她跟我說過,希望能安安靜靜地走,不用辦這些儀式。」

    酒媚當場哽住了,劉運傑嘶啞著聲音繼續說:「她這一輩子唯一的毛病就是太固執太倔強,不肯服輸,也不輕易相信別人,幾乎沒什麼朋友,她說她不需要被誰記住,更不需要別人緬懷她。」

    「對不起,如果我能夠早點兒聯繫她,告訴她我不怪她,願意拿她當母親看待,或許她不會這麼快離開。」

    劉運傑用慈祥的目光看著她:「這不怪你,不用這麼自責,不要把她離開看作你的責任,生老病死,我們誰都左右不了。事實上,時不時地能看到你,知道你過地幸福快樂,對她來說,已經不能更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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