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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於是因為朱瑾淵自己的情緒失控,而朱謹深完全沒有慣著他的意思,這一場送別就這麼以被送別人怒氣沖沖地登車糙糙結束了。

    朱謹深倒是說話算話的,回來後真的跟皇帝提了。

    皇帝聽了,表情很和緩,道:「你有這個心,是最好了,朕豈有不同意的,只是朝臣要囉嗦些。」

    若論不放心朱謹治,皇帝才是第一個,朱謹治人純摯是純摯,但長到如今沒獨立理過一件事,離了皇帝的威懾,他周圍的人想擺弄他太容易了。

    豫王妃是特意往高了挑的,管管後院沒問題,但去封地後要連外面一攤子事都挑起來,終究還是有些勉強,若是沐家那個戰場上都能殺出幾個來回的潑丫頭,也許還差不多----

    皇帝收回了瞬間放飛的思緒,心內覺得安慰起來。

    他再不放心,多留朱謹治的話不能由他口裡說出來,朱謹治再傻,他是嫡長,把他留在京里,有些多心的朝臣就難免要生些猜測,而由朱謹深提出來,那是太子自己友愛兄長,事情就單純得多了。

    「囉嗦就囉嗦罷,」朱謹深很平常地道,「也不多這一樁事。」

    皇帝忍不住要笑,伸手點他:「朕看你是債多了不愁!好了,去罷,忙你的去,把寧寧多抱來陪朕便是了。」

    朱謹深告退了,皇帝表情漸漸變得若有所思起來。

    朱瑾淵走了,朱瑾洵暫還沒走,但皇帝已經下令給他在京畿地區選起秀來,看來就藩也就是個時間問題。

    這時候自然地有人提起朱謹治的事來。

    皇帝不出聲,朱謹深出頭表示了長兄不走,多留幾年再說。

    果然是在朝堂中激起一輪反對。

    沈首輔心累死了,藩王離京遠赴封地也是祖制,怎麼新太子樁樁件件都愛跟祖制對著幹,選妃還罷了,豫王就藩明明是對他有利的事,他也要反著來,就沒有一件讓人省心的。

    這時候朱謹深選妃的風聲也出去了,像塊巨石投擲入海,瞬間激起了千層浪,朝堂上吵得幾乎翻了個個兒。

    反對完朱謹治留京,再反對立王女為太子妃,反對完立王女為太子妃,再反對朱謹治留京----朝臣們簡直忙不過來,恨不得人人多長一張嘴,把朱謹深吵聾了才好。

    皇帝靜養在乾清宮中,一個朝臣都不見,從頭到尾不發一語,只於朱謹深去請安時調侃般地問他:「如何,撐得住嗎?」

    「聒噪幾句而已,有什麼撐不住。」

    朱謹深淡然道,他是真不為此動容,他從小就長於別人的口舌中,沈皇后總在暗戳戳敗壞他的名聲,說他欺壓朱謹治之類,他不耐煩起來,能自己帶頭往外宣揚,索性成全沈皇后個徹底。

    現在受朝臣幾句反對,那是尋常事,各有各的立場罷了,朝臣沒有永遠擁護他的義務,而他想要的,會自己努力去得到,也並不需要誰的刻意成全。

    朱謹深不管朝臣們的吵嚷,但正事是不許他們耽誤的,郝連英韋啟峰的招供陸續全了,對他們及其招供出來的黨羽等的處置隨流程正常走著,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刑部的最終判決遞進了乾清宮,皇帝只是隨便翻了翻,就丟還給朱謹深:「這些小事,還拿來叫朕操心?你看著辦就是了。」

    一片忙碌的亂糟糟里,飽受期待的李百糙終於到了。

    沐元瑜忙找著他去問一問滇寧王的情形。

    她差不多也該走了,去換她的「妹妹」回來,皇帝已經默許了他們的改頭換面之策,那就可以實行起來了,只是出了皇帝被刺殺的事,她才多耽誤了一陣子。

    「世子該去了。」李百糙只是給了她這麼一句。

    以李百糙的一貫言談作風,這麼告訴她,其實算是照顧她的心情了。

    「……我知道了。」

    雖然做了這麼長足的心理準備,但知道這一天真的近了,沐元瑜的心情仍是低落下來。

    李百糙進去乾清宮給皇帝看病去了,她想去找朱謹深跟他辭行,但轉念一想,朱謹深知道了李百糙到來的消息,肯定是會過來的,便也不去了,把寧寧抱到角落裡跟他抓緊時間親熱一會兒。

    她這回回去,肯定是不能帶著寧寧的了,就算皇帝肯放,這么小個糰子來回千里萬里地奔波,她也不敢再來一回,要是染個病,哭都晚了。

    「寧寧乖,娘很快就回來,你先跟爹在一起。」沐元瑜小小聲地哄著他。

    寧寧不懂事,只覺得叫她抱著很開心,咯咯笑著。

    「小豬兒,你可不要哭呀,娘真的很快就回來的----」

    沐元瑜不管他聽不聽得懂,正起勁地跟他保證著,裡間傳來一陣喧譁。

    她一怔,抱著寧寧站起來往裡張望,李百糙進去前皇帝還跟寧寧玩得好好的,不至於神醫一診治,反而診治壞了吧?

    壞是沒有壞,但想好,也是不能了。

    李百糙給出的診斷核心就兩個字:靜養。

    不能靜養,還要操心,什麼都白搭。

    皇帝先前不聽他的醫囑,加上出了點意外,已經從頭疼惡化到頭風了,持續再惡化下去,性命都可能被危及。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朱謹深曾舉過的那個操莽例子,其中的「操」就是殺掉神醫華佗以後,頭風惡化而至不治的。

    皇帝對此似乎已經有了數,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身邊人又是哀傷,又是求著李百糙再想想辦法,方發出了些動靜。

    李百糙帶著兩分無奈地笑了笑:「若有辦法,難道老頭子還會藏私嗎?老頭子自己的壽數都不過這兩年的事了,命有註定,人力不能窮盡,能怎麼樣呢。」

    不過李百糙也不是白來的,他考慮過後,給皇帝施了一回新的針灸,皇帝多少覺得輕鬆了一些。

    而後他就讓召內閣及九卿重臣來。

    朱謹深此時匆匆趕來了,皇帝卻暫不見他,他就在外面跟沐元瑜小聲說著話。

    「嗯,你去罷,寧寧我會照顧好的,白天他就跟著皇爺,晚上我帶著睡,你不用擔心。」

    再好的辱母丫頭圍繞也比不得孩子放在親爹眼皮子底下照顧,沐元瑜方安了點心:「好,殿下,他要找我,你就跟他說我儘快回來,多說幾遍,可別凶他呀。」

    「胡想什麼,我幾時會凶他。」

    「我怕殿下事太多,忙的時候寧寧又鬧了麼。」

    朱謹深想說什麼事也不及寧寧重要,怎麼都不會凶他,話到嘴邊又縮了回來,改口道:「你要是害怕,那你就早些回來。」

    「唉,看我父王了,我從前跟他不對付,這會兒又挺捨不得的----」

    他們在外面說著,裡頭也沒閒著,朝臣們已有好一陣沒見到皇帝了,開始沈首輔還能見著,後來皇帝嫌他一來就嘮叨不能立王女為妃的事,隔沒兩天又要攆朱謹治走,皇帝聽得嫌煩,索性連他也不見了。

    這一回朝臣們終於得到了覲見聖顏的機會,那是把攢了滿肚子的話全倒了出來,七嘴八舌,告朱謹深的狀告得簡直停不下來。

    這所有的諫言,綜合起來就一句話:朱謹深不遵祖制,太亂來了!太亂來了!

    皇帝聽了半晌,輕飄飄地道:「他不守規矩,你們就諫他去麼,這麼多人,擰不過他一個?」

    大臣們啞然片刻:「……」

    真的擰不過啊!擰得過還用告到皇帝面前來嗎?

    不論說什麼,朱謹深都聽,他也不怎麼訓人,但聽完了,還是照他的一套來,一時提起這件事要辦,一時說起那件事要辦,大臣們不知不覺就被打亂了節奏,而要是堅持住自己,不聽他的不辦,那可倒過來給他逮著了話柄----怎麼,你諫言太子的太子聽了,太子安排你的正事你不干?那下回太子憑什麼聽你的?

    雖然這個所謂的聽存在著「聽你說話」和「聽你的話」間的巨大差別,但好歹都是聽,朝臣們不敢真把這條交流的渠道都斷了。

    皇帝又問:「你們告到朕面前來,是想怎麼樣?」

    想怎麼樣?當然是想皇帝管管。

    皇帝痛快地表示:「朕不想管。」

    重臣們:「……」

    皇帝饒有興致地看著重臣們齊齊噎住的臉色,再接再厲地向他們拋出了一塊比他們要有個王女太子妃還大的巨石,道:「二郎的立儲典儀還沒有辦,朕看,就不用辦了。」

    最前列的沈首輔失聲道:「皇上----」

    這是怎麼個意思?

    他很對朱謹深頭痛,但不表示他想換太子啊!

    重臣們也面面相覷,告狀告出這個結果來,亦是眾人始料未及跟不想接受之事,朱謹深的能力跟他的毛病一樣突出,重臣們謀求的是磨合,說要就此把他換掉,那可是太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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