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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寧寧很滿足地把放到自己腿上,小腿伸著,然後開始一下一下地捋起那些鬚鬚來,捋了幾下,胖臉蛋上居然出現了一種叫做陶醉的表情。

    他就坐在皇帝身邊,把皇帝看得樂不可支,笑道:「這小東西,真能作怪,怎麼跟他爹和幾個叔伯小時候都不像。」

    這不奇怪,皇帝親自帶的是兩個排行在上面的兒子,比較了解的也是這兩個兒子,朱謹深小時候弱得喘氣都虛,哪有勁這麼折騰,朱謹治又傻,兩三歲了還呆呆的,也沒這個活潑勁,以至於皇帝白養了兩個兒子,竟不知道帶娃這麼有樂趣。

    沈首輔就焦慮了----皇帝提起這事就頭疼?他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

    「啊,啊。」

    寧寧叫著又要下去了,他挺大方,有好東西還跟妹妹分享去了,只是云云對這個不會響的玩意沒什麼興趣,寧寧給她,她茫然地看了一會,就繼續搖手裡的撥浪鼓了,寧寧自己挺寶貝地又收回來,繼續捋著。他下手沒什麼輕重,一時捋一時扯,原本整齊的鬚鬚漸漸就亂了,前天那個就是這麼廢了的,皇帝總不能掛一個打結的如意結在床帳子上。

    沈首輔忍不住道:「皇上----」

    金孫再寶貝,身份要人命呀!

    而且,他此時才想起來,道,「沐王爺的女兒不是都出嫁了嗎?哪裡還有女兒?難道----」

    二殿下不會是跟有夫之婦這麼了吧?這他真要暈過去了!

    「不是那些,是早年丟在外頭的一個,」皇帝不以為意地道,「雲南消息遠,你大約是還沒聽著,去年才找回來的。」

    「哦,哦。」沈首輔回了點神,要真是那些出嫁女兒,那這個消息真是要在朝堂上炸裂開來了,恐怕能引發百官叩闕。

    當然,現在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就是了。

    滇寧王之女不可能為妃妾,這不單是沐氏的意志不可能容忍這種事,即便沐氏肯忍這個羞辱,依祖制太子妃也該是四品以下門戶,這樣人家的姑娘做了正妃,王女做了偏房----她拿什麼跟王女斗啊?背後家族勢力天差地別,勝負根本不問可知,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舉硬壓王女一頭,不可能壓得住的。

    沒有什麼緩衝談條件的餘地,王女只可以為正妃。

    而這是朝臣包括沈首輔在內都不能接受的。

    「這是萬萬不成的,皇上,祖制里定得明明白白,您不能違背祖制啊皇上,如此老臣百年後都無顏面見先帝----」

    沈首輔鄭重地跪下了,堅決地勸諫。

    如果連沈首輔這一關都過不去,那百官不問可知,因為沈首輔實際上相當於承接在皇帝與百官之間的一個職位,他代表的是臣的利益,但相當程度上也要為皇帝考慮,在出現劇烈君臣矛盾的時候,兩頭安撫,講得直白點,就是和稀泥。

    這是沈首輔先前進來時還試圖抹平此事的原因,但現在寧寧母親的身份破了他的底線,他不可能再站在皇帝這一邊,替皇帝平事。

    面對這個局面,若換做從前,以皇帝的性情又要頭痛不已地操起心來了,但他現在安然躺著,瞥一眼地下兩個又玩到一起去的糰子,很輕鬆地道:「朕知道,不過朕現在病著,煩不得這些神,你有意見,跟二郎說去罷,這是他惹的禍,本該他自己收拾。」

    能不能收拾得了,他才不管,活潑潑的金孫天天在眼跟前,一刻都閒不住,還有個小孫女,他帶兩個孩子可忙了好嗎?

    再說,皇帝很清醒,群臣都反對的,不一定就是壞事,因為君臣的利益並不總是一致,相當程度上還是對立的,從太祖立丞相又廢丞相起,到後來有了無宰相之名而有宰相之權的內閣閣臣,君權與相權一直處於一個此消彼長變動鬥爭的過程中,相權一大,就要對皇家管手管腳,恨不得造出千百條規矩來規定皇家應該怎麼做,皇帝在這種約束中尤其首當其衝。

    作為一個傳統型的明君,皇帝沒少聽群臣的叨叨,告訴他不要這樣,不能那樣,皇帝自律性強,除立儲事宜外,沒在別的事情上跟群臣發生大的摩擦,但不表示他聽了這麼多年叨叨,他不厭煩。

    朱謹深的脾氣跟他全不相同,他都管不住的兒子,群臣要指望著用老辦法壓服他聽話做一個規矩的明君,恐怕是想太美。

    這立妃事宜,毫無疑問就是雙方爆發的第一次衝突,誰輸誰贏,且看著走。

    想到這裡,皇帝居然有點期待,他做明君也是做得有點無聊了,大半輩子不知不覺就這麼下來,日復一日的,無非就是這麼回事,他現在覺得看小胖子捋流蘇還更有意思點。

    嘶----

    就是這頭又開始疼了,他果然不能想事,一耗精神,這毛病就要給他好看。

    皇帝眉頭一皺,屋裡頓時兵荒馬亂起來,沈首輔有一肚子話也只好暫時憋回去了,他總不能逮著皇帝病發的時候再挺脖子進諫。

    外面的兩兄弟聽到動靜也忙進來了,看視皇帝加上把孩子抱走,都忙得很,沈首輔想再找朱謹深說話也沒法說,只能隔天再找他。

    卻沒找著,朱謹深和朱謹治去了城外送別朱瑾淵。

    第194章

    永寧門外。

    百姓們的復原能力極強,被瓦剌禍害過的這一處城門在經過了小半個月後,已經修整一新,附近的農戶客商們攜帶著貨物,重新進出起來。

    朱謹深負手立著,聽朱謹治絮絮叨叨地囑咐著朱瑾淵,他有些心不在焉,往遠處隨意眺望著。

    瓦剌丞相退兵後,戰事並未完全平定,宣山侯領兵追了出去,與紫荊關增援上來的守軍們內外夾擊,將瓦剌進逼京城的這三萬精兵打得損失慘重,瓦剌丞相領餘部艱難逃了出去,在大同匯齊了他原有的人馬,原還準備劫掠一波,但士氣一旦下去,那是很難再挽回的,跟大同守軍發生的兩三場戰役都沒再占著便宜,無奈只好意圖退回糙原,大同守軍乘勝追擊,現在仍有零星戰鬥在發生中。

    「----行了,知道你傻人有傻福,不用走了行了吧!」

    朱瑾淵暴躁的聲音打斷了朱謹深關於戰事的思考,他轉回頭來,涼涼地盯了朱瑾淵一眼:「你想有這個福氣,也不難。」

    ----把他揍傻就行了。

    朱瑾淵從兄長的眼神中讀出了這個信息,瑟縮了下,終於冷靜下來。

    他知道朱謹治這個傻大哥不可能存壞心,但他這麼匆忙地幾乎等於被攆了出去,王妃還大著肚子皇帝都不體恤,顯見對他失望已極,而朱謹治這個年紀更大應該早就去封地的卻還在京里呆著,還沒事人般來囑咐他,講話又沒個重點,亂七八糟一堆,激起了他心裡的不服鬱悶,他忍不住就發作了一句。

    至於朱謹深,他現在對這個二哥的感覺很複雜,朱謹深和皇帝關於他的那一番談話,沒怎麼背著人,被從他被禁閉王府以後就快急瘋了的賢妃費盡功夫打聽到了----當然,這其實是皇帝想讓她知道的,不然以乾清宮如今的防衛,皇帝不想讓人知道的事,一個字也不會傳出來。

    賢妃知道了,朱瑾淵也就知道了。

    要說感謝朱謹深----那是不至於,他只是深深地感覺到,他從來也沒有被朱謹深放在眼裡。

    可怕的是在這長年累月由始至終的鄙視中,他漸漸控制不住地覺得,他好像確實不值得被朱謹深看在眼裡,只有他單方面地以為自己是個對手。

    但其實雙方所立的根本不是一個高度----這是朱謹深的最後一擊讓他領悟到的。捫心自問,倘若異位而處,他絕不會給朱謹深說話脫罪,不使盡渾身解數把他摁死就不錯了。

    朱謹治不知道兩個弟弟的機鋒,傻乎乎地道:「不是啊,我要走的,皇爺現在身體病著,才沒時間理我,等好一點,就該給我挑封地了。」

    「你不走,你當面都能叫弟弟欺負,出去了還不讓人糊弄得暈了頭。」朱謹深說著瞥了朱瑾淵一眼,「大哥,等回去了我就跟皇爺求秉,等我侄兒大了,能管事了再與你選封地。」

    朱謹治茫然地道:「啊?可是我現在還沒有兒子呢,云云是女兒。」

    朱謹深隨意道:「總會有的。」

    「也是哈。」朱謹治摸摸頭,又有點高興起來,他多年來都在皇帝的羽翼下長著,知道太子定了弟弟,他年紀大了該去封地,也願意去,但想到要遠離親人,還是有些害怕,能多留一陣,是最好了。

    朱瑾淵:「……」

    好生氣啊!

    簡直要氣死了!

    這種話明擺著就是說給他聽的,他也不是有意要朝朱謹治發脾氣,跟個傻子有什麼好計較的,只是一時沒忍住麼!

    本來還想意思意思地跟朱謹深道個謝,現在完全不想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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