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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張楨作為餘孽首領,光杆之後仍不消停,以命相搏發起的這一波垂死暴擊很不容小覷,若不是被及時打斷,此時京里已然要大亂了。

    「你胡說,你干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來,還想栽贓我----!」

    「要不是你想做皇帝,我自己幹這等掉腦袋的事有什麼好處?難道我一個姓韋的還能搶朱家的天下嗎?!」

    韋啟峰這句反問是很有力了,哪怕京里的皇室都湮於戰火,那也還有滿天下的藩王呢,怎麼也輪不到韋啟峰。

    沈首輔躬身問朱謹深:「二殿下,老臣看韋郝二人罪證確鑿,是都可以關押或處置起來了,只是別人----還請殿下拿個主意。」

    這個別人指的就是朱謹淵了,他畢竟是臣,心裡對朱謹淵的懷疑再大,不好直接說要連他一起關了。

    朱謹淵也聽得出來這個意思,拋下韋啟峰,過來喊道:「二哥,我是清白的,你不會也聽信他們的胡言亂語了吧?!」

    朱謹深慣常地不太理他,只向沈首輔道:「韋郝押入刑部進一步訊問同黨,三弟先回去景王府,事情已經清楚,如何定論,就等皇爺醒來以後再議罷。」

    「憑什麼叫我回去,我也想守著皇爺----」

    朱謹淵叨咕,但聲音低了不少,朱謹深比他想像得厚道許多,居然沒把他也一起關到刑部去,要是那樣,他一定不依,現在只是叫他回府,他保存了最後的一點顏面,這反駁的聲口便也厲害不起來了。

    這一番理了個大概,眾人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皇帝的傷情及外城的守城之戰上。

    守城進行得很順利,瓦剌丞相率領的三萬精兵剛開始攻勢十分猛烈,但隨著時日推轉,後續的援兵被死死攔截在大同過不來,而城裡又攻不進去,士氣便慢慢低落了,守城將領見此乘夜開了城門,用小股精兵掩殺出去,偷襲了一回,更在瓦剌內部造成了一波混亂。

    京里與雲南不同,可以做事的大臣們多著,朱謹深便只是全心守在乾清宮裡,寸步不離,他不走,沈皇后不能徹夜跟他同處一室,便只好憋屈地退回坤寧宮,明面上看上去,是暫且讓步了。

    整整五日之後,皇帝歷經下泄、高熱,頭痛症並發,終於正式清醒了過來。

    但情形仍很不樂觀。

    因為他的毒性是解了,但不知張楨究竟是哪裡弄來的古怪毒藥,與太醫所使用的種種解毒湯藥碰撞之下,起了奇妙的反應,竟然致使皇帝的頭痛症完全發作出來,直接惡化成了頭風。

    從前皇帝的頭疼最多發作一兩個時辰,有了李百糙傳授的針灸術後,還可以及時抑制住,但現在這針灸術也不管用了,皇帝這一次疼起來,足足疼了兩日才有所緩解,而他此時的身體因為要解毒,必然大量下泄,本已虛弱得不得了了,再被頭風一攻擊,幾乎不曾疼死過去。

    朱謹深派了人從不曾遭受瓦剌攻擊的城門緊急去雲南召李百糙進京,但再急,李百糙沒生翅膀,飛不過來,王太醫作為李百糙的師弟,在眼下被眾人寄予了厚望。

    但王太醫被眾人虎視眈眈地看著,卻幾乎要哭出來:「下官真的沒有法子,我師兄走的時候就說了,皇上這病要好,必須得靜心養神,徐徐圖之,可打我師兄走後,京里就沒有消停過,現在瓦剌還在外面鬧著,皇上殫精竭慮,就不曾有一日好好歇息過,各位別怪下官說話直,便沒有中毒那一出,皇上這頭疼,也是難免要加劇的----」

    皇帝中了毒只是雪上加霜,這雪本身,是早就一日日積在這裡的,遲早有一日要崩然而下。

    大臣們都很著急,皇帝算是個明君了,為君二十餘年,不曾寵幸過什麼jian妃佞臣,還有意識地在限制錦衣衛的權利,沒放任他們在朝中亂咬人,製造恐怖氣氛----要不是這樣,郝連英也不會心生不平,除了子嗣的運道上差了些,導致儲君多年空缺,別的實在沒得挑了。

    「皇上----」

    沈首輔在龍床前眼圈通紅,欲言又止。

    君臣相處久了,也是有情誼在的,有些話,他不得不說,卻又有些不忍心在這個時候說。

    皇帝剛疼過去了一波,虛弱地笑了笑:「愛卿何必作此態?朕知道你要說什麼,說起來,此事本也是朕的不是,總想求全,就耽誤了下來,倒累卿在朝中扛了多年。」

    沈首輔忙道:「皇上有皇上的難處,老臣懂得。」

    「朕也沒叫你們白等。」皇帝又笑了笑,「朕於子嗣上,雖然不盡如意,總還有一二堪用的----汪懷忠,備紙筆來。」

    汪懷忠抹著眼淚,連忙應聲去了。

    他知道皇帝的意思,立儲一事,皇帝身體康健的時候還可以拖一拖,這時候是不能耽擱的,必須指個明確的繼承人出來,不然萬一皇帝不支,臣子們各有用心,又是一場亂局了。

    沐元瑜貼著牆邊往外溜,她也意識到了,朱謹深才被大臣請出去說事,她代替他在這裡守著,現在看這架勢是要立儲,皇帝不知是沒注意到她在,還是確實沒有攆她的意思,但她自己覺得她還是出去的好。

    誰知她不動還好,一動,皇帝就把她叫住了:「你站住。」

    沐元瑜:「……」

    她只好蹭回去:「皇爺,臣在。」

    皇帝躺在床上,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她:「你在雲南,是立了大功了。」

    沐元瑜極謙虛:「當不起皇爺的誇獎,都是臣應該做的。」

    要不是礙著沈首輔在,其實她挺想麻溜跪下,跟皇帝請個罪順便談談條件,看這個功能在皇帝面前折多少罪。

    「沐家世鎮雲南,枝深葉茂,有些事上犯了糊塗,總算,大節不損。」

    沐元瑜一口氣鬆弛下來,幾乎快站立不穩----她聽得懂,這就是在她充當假世子一事上定了調子了!

    皇帝真是個痛快人呀,她還沒求情呢,有這四個字,起碼沐氏滿門是保全下來了。

    她這下不猶豫地跪下了:「多謝皇爺寬宏。臣家久在邊疆,規矩粗疏,但忠君愛國之心一絲不少,皇爺若還用得著沐氏,沐氏往後也一定為皇爺鎮守好南疆,請皇爺放心。」

    皇帝點了點頭:「嗯。據二郎在信中所寫,你倒是一員難得的福將,往後有你在雲南鎮守,朕放心得很。」

    「……」沐元瑜驚訝地抬了頭。

    呃?

    皇帝這是----怎麼個意思?

    第189章

    好巧不巧,朱謹深正好跟大臣說完事,回來了,聽見了他最不愛聽的那一句。

    皇帝才好了點,他不便上去爭論,只能往床前一站,憋著道:「皇爺養傷為要,余者推後再論不遲。」

    皇帝嘆了口氣:「朕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該安排的,還是儘快安排了,不能再拖了。」

    ……所以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打發回雲南去?

    沐元瑜心中囧然,皇帝不會把她當成什麼迷惑皇子的妖姬了吧,但這個結果對她來說不是最壞的,命能留下,別的都可以說個來日方長。

    她的神色就還好,朱謹深是絕不滿意,皇帝瞥一眼他憋得白中泛青的臉色,搭在床邊的手無力地指了指:「都出去,朕跟二郎說幾句話。」

    除朱謹深之外,別人默默依令退了出去,偌大的寢宮內只余父子二人。

    「二郎,朕知道你想什麼,若是從前,朕不是不能成全了你。」皇帝慢悠悠地說著,語氣家常而平和,「你從小,就是一副眼高過頂的樣子,看誰都看不上,不是嫌人家蠢,就是嫌人家壞----」

    朱謹深忍不住打斷了他:「我沒有,我至多是不喜歡那些愚蠢而偏要使壞的人。」

    皇帝笑了笑:「你說皇后?」

    朱謹深不語了,皇帝把話點得這麼明,他反而不好跟上去應聲了,沈皇后畢竟是長輩。

    「朕知道她不好。」卻是皇帝坦然說了,「可惜這是後來才知道的,朕迎她為後的時候,並不清楚。」

    「知道了,也沒什麼用,沈氏沒有大惡,朕不能為些許小過而廢她,朝臣也不會答應。何況廢了她,另立新後,就能保證新後會善待你們嗎?不能,而四郎將可能陷入你跟大郎一樣的境地。而如果朕不娶,後宮總需有人主事,交給賢妃,三郎那份不該有的心事就會更重。」

    「朕是皇帝,坐擁四海,富有天下,似乎無所不能,可世間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朕並不能例外。」皇帝喟嘆著,「後宮這方寸之地,一點也不比天下大事好料理,朕再盡心維持,也仍舊是落不下多少好。你覺得朕偏心,三郎也覺得朕偏心,四郎幸虧小一些,可這一年年過去,被他娘帶著,心思也是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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