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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他往上爬。
朱瑾淵呆了一下,他其實離得更近,但皇帝御車不是誰都能上的,他就沒想起爬,此時不由還去拽了朱謹深一把:「二哥,沒有皇命,你不能----」
「別吵,走開!」
一把把他拉扯朱謹深的手敲開的是沐元瑜,她搶了把繡春刀,此時不客氣地拿刀背敲了朱瑾淵的手背,一下把他敲得齜牙咧嘴,痛都喊不出來。
大臣們沒人顧得上像他一樣挑朱謹深的理,都忙充滿希望地往御車裡望,御車高大,皇帝仰倒在裡面,不爬上去,還真的看不清他到底怎麼了。
御車上的朱謹深手是顫抖著的,因為他已經看見了皇帝肩頭那枚閃著幽藍色光芒的飛鏢。
他想出了張楨的問題,立即殺他已經是迅速得不能再迅速了,也確實短暫地阻止了他,當時張楨已經中箭倒地,錦衣衛圍著御車團團保護,皇帝本不可能再有危險,他才想把事情先跟皇帝說分明,而沒有著急去查看張楨的死活。沒想到郝連英居然會和張楨有勾結,關鍵時刻不保護皇帝,反而心虛給張楨騰出了機會。
「皇爺?」
他小心翼翼地叫了聲。
皇帝沒有反應,他的傷口應該不大,但那枚飛鏢上閃著的光芒明顯不對頭。
朱謹深定一定神,咬牙伸手用力把飛鏢拔了,扒開了皇帝肩頭的衣裳,果見傷口周圍泛著黑氣,流出的血很緩慢,顏色同樣發著黑。
他生平沒接觸過毒物,但因久病而看過的醫書不少,當下先使勁照著傷口擠壓起來,擠了一陣,血流速度更緩,但新滲出的血仍然發著黑。
沐元瑜從他的動作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叫道:「殿下,還不行的話叫個人上去吸!」
朱謹深得她一語提醒,但沒有叫人,直接埋下了頭。
一口又一口的黑血從車窗吐出來,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也可能很快,吐在土地上的血終於變成了鮮紅的,而皇帝也發出了又一聲悶哼。
他第一次發出這個聲響的時候,大臣們幾乎魂飛魄散,而這一次,大臣們卻幾乎要熱淚盈眶起來。
「皇上!」
「皇上醒過來了!」
「皇上沒事!」
但誰也不知情況到底怎麼樣,朱謹深都不能確定,做過緊急處理後,只能轉頭喝道:「立刻回宮,召太醫院!」
眾人正是六神無主,有個人能做主那就聽他的,當下亂鬨鬨忙跟隨著御車轉了向,往宮裡去。
朱謹深再望一眼沐元瑜,沐元瑜心領神會:「殿下放心,這裡交給我。」
躺在地上的張楨,捆成粽子的郝連英,都總得安排看守一下。
連郝連英都不可靠,除了她,現在朱謹深也不可能再託付其他人了。
第186章
回到皇宮以後,皇帝有短暫的神智清醒,朱謹深離他最近,忙湊上去問他怎麼樣,皇帝昏然的目光從他面上掠過,暫沒理他,但指著他向圍在他面前的群臣道:「諸事先、先聽二郎的……」
沈首輔忙跪下應了:「是,臣等遵命,請皇上安心養傷。」
皇帝重新昏了過去,大臣們的目光都投向了朱謹深。
不管怎樣,皇帝總是指定了重新做主的人,眾人心中惶惶之餘,也是有了點譜。
不服氣的是朱瑾淵:「二哥才從外面回來,什麼事情都不清楚----」
「有話到邊上說。」
朱謹深冷冷道。
他說著起身就走,把位置讓給了太醫來診治,旁人見此,都下意識跟上了他的腳步。
但等走到了角落後,朱謹深根本也沒跟他說什麼的意思,直接開始頒布命令,第一道令就是另調金吾、羽林等衛來補充守衛,然後將乾清宮內外的錦衣衛全部革除。
他的命令立刻得到了執行,郝連英有問題,那錦衣衛里到底黑白如何就很難說了,現在沒時間一個個去查,只能全部弄走,起碼在皇帝周圍排除掉一切可能的危險因素。
然後,沈皇后來了。
這麼大聲勢,皇后就住在後面的坤寧宮裡,聽到消息是很自然的事。
「皇上----」
沈皇后的神色極為焦急,在宮人的攙扶下,跑得額頭上都滲出細汗來,旁邊還跟著同樣滿頭汗的朱瑾洵。
見到她來,還在外殿的大臣們忙忙更往角落裡迴避不迭。
沈皇后是不管的,只是往床邊闖,皇帝倒下了,她是六宮之主,沒人還有權利能攔她。
但朱謹深攔住了她:「太醫正在給皇爺診治,請娘娘稍安勿躁。」
沈皇后怒道:「你還敢攔本宮?!皇上受傷這麼大的事,沒人去通知本宮,還是本宮的人來打聽到了,本宮這個皇后,在你眼裡是死的嗎?!你封閉乾清宮,又是想幹什麼?!」
繼母這麼重的話砸下來,朱謹深不動如山,只是道:「不敢。太醫正在診治,娘娘過去,多有不便。」
沈皇后氣得面色陣紅陣白,伸手要去推他,她以為朱謹深必定該閃躲了,誰知他仍是不動,倒是她自己不能真當著那麼多人去碰觸朱謹深,不得不縮回了手。
沈皇后抬著頭,朱謹深越長,她見他的時候越少,這一刻她忽然發現她長久記憶里那個孱弱蒼白桀驁的少年早已不見了蹤影----不,這麼說也不對,面前這個陌生的成年男人,他不再孱弱也不再蒼白,但那一種桀驁仍然深入骨髓,令他敢於不避嫌疑,也不論尊卑。
是的,論身份,繼母也是母,她當然要比朱謹深來得尊崇,沈皇后因此勃然向別的大臣要求主持公道:「你們看看二郎,他這是打算幹什麼----」
「娘娘,且等一等吧。」沈首輔出了頭,卻是反過來勸她。他七十多的人了,又一向德高望重,可以不必像別的臣子一樣迴避過甚。
沈首輔心裡也覺得沈皇后沒必要過去,婦道人家,又不是大夫,過去除了繞著龍床哭一哭吵得人腦仁疼還有什麼用?現在眾人都忙著等皇帝的消息,誰還有空去哄她。
「老臣知道娘娘著急,但皇上之前醒著時說了,一切先由二殿下做主。」
他說著又補了一句,這一句一補,沈皇后兀自不悅:「怎麼會?!」
怎麼不會?大臣們都奇怪地看她,朱謹深是年紀最長的皇子,又是嫡出,才從雲南打了勝仗回來,這當口,皇帝指令他負責才是理所當然的好嗎?指了別人才是奇怪呢。
繼子不理睬她,臣子們也不聽她的,沈皇后終於意識到她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大權利,她很為此心堵,但她一向刷的是賢后人設,也不能當著群臣的面干出什麼有失體面的事來,只得忍怒拉著朱謹洵也在邊上等著,時不時無意般瞪一眼朱謹深。
朱謹深哪裡是怕她瞪的人,沈皇后要在這時候去看皇帝,其實是占理的事,他硬要攔下來,不許沈皇后靠近龍床,實則已經是連她一併疑上了。
張楨的來歷造了假,幾番改頭換面後投身科舉,郝連英絕不可能,他是京城本地人,世襲的錦衣衛,幾輩子人都清清楚楚,不可能是餘孽的一份子----從他一事發就去滅張楨的口也可看出他跟餘孽根本沒什麼真情誼在,雙方只是為了利益的短暫聯合。
從郝連英的利益出發,一朝天子一朝鷹犬,皇帝活著對他才是最好的,他放棄了這條路,無端跟餘孽勾結到了一起,只可能是,他另外有了別的選擇。
他背後有人,這個人上位,對他更有優勢。
而如朱瑾淵所說,朱謹深出去了幾個月,確實不那麼清楚京中現狀了,他暫時無從猜測這個人是誰,便只能粗暴地採取一刀切的策略,把所有人都隔離掉,確保皇帝不要再遭受什麼意外,等皇帝平安醒來再說。
漫長得幾乎讓人窒息的等待中,皇帝還沒醒來,先等到了張楨的口供。
是沐元瑜送過來的,她沒有審,張楨自己招了出來。
他擲出那一鏢之後,用盡了最後的一點力氣,便連咬舌自盡也做不到了,所以他表示要說話,沐元瑜就蹲下來陪他說了。
「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張楨喘著氣笑。
他嘴邊不停地吐出血沫來,臨時找來的一個大夫也無法幫他止住,這讓他的形容看上去當然是很可怕的,但可怕之餘,他眉宇間那股憂悒之意仍在,看上去仍是個端正的官員形象,與隱在幕後製造出這一場潑天風雨的餘孽首領似乎全無關係。
但他說出來的話,就一點也沒有什麼文官品性了:「我知道皇帝在這一天來了外城,多高興啊,他要是死在這兒,比我原計劃的要好上太多了,這些人,還能有什麼士氣?瓦剌破城指日可待……」
大夫原還正想辦法給他止血治傷,一聽這話,大怒,把磨的止血藥粉一扔:「我不給他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