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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何必再造殺孽。

    算了吧。

    她的護衛侍女當時都要忙著逃命,分不出人手看守李百糙,她索性就把他丟下,算是放過了他一命。

    不想他大約是記掛著皇帝當時說的滇寧王病了的事,自己慢慢一路跑到了雲南來,不知怎地,又到了軍中----這不必追問,以他的名聲醫術,只要他想,沒有哪支軍隊會拒絕他。

    沐元瑜忍不住笑了一笑,她不是心情好,只是覺得人生的際遇真的挺有意思,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就會摔一跤,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從前結的善緣會蹦出來,幫她一把。

    李百糙其實有些難以面對她,見她不說話,也不知自己能說什麼,假裝沒事般轉身走了。

    沐元瑜心裡有數,也不追究,掀帘子出去跟將領們商議戰策去了。

    到隔日的時候,滇寧王才又短暫地醒了一會,讓人把沐元瑜叫去,想起問了她些事。

    他知道沐元瑜為什麼會跑去東蠻牛,但其中的一些細節還沒來得及問,昨日人多嘴雜,光顧著高興了,他本來精力不濟,又叫吵得頭昏腦漲,這回一醒過來,方全掛念了起來。

    沐元瑜簡單跟他說了說,褚有生和柳夫人都是重要人物,是繞不過去的,而既提到了柳夫人,沐元瑱夭折的事也無法不提,她看滇寧王的狀況,儘量用和緩一點的言辭說了他到底是怎麼去的。

    滇寧王聽得在枕上出著神,過了好一會,低聲道:「如此也罷了。他這麼去了,強勝我和他父子相殘,盼著他下輩子投個好胎罷。」

    聽說骨灰已被帶回雲南,沐元瑜允了柳夫人葬回沐氏祖墳,滇寧王閉了下眼:「嗯。難為你想得到。」

    他知道沐元瑱不能留,早已在內心說服自己良久,此刻心傷之餘,也不至於撐不下去。

    只是心下又起惋惜之意:這個兒子即便長大,也不可能勝得過沐元瑜這個女兒了,心胸,手腕,謀略,她一樣不缺,唯一缺的就是一個明公正道的性別。

    他此時的心情,不單是惋惜她為什麼不是個兒子,同時也隱隱地覺得,也許不是她生錯了性別,而是這個世道禁錮了她。

    只是這念頭不過一閃而逝,他又想起問些家事來。

    「母妃很好,寧寧也很好,我走的時候他快四個月了,母妃說,養得像別人家五六個月似的健壯,比我小時候還結實,性子也好,見誰都笑,就是不怎麼愛搭理殿下----」

    滇寧王忙道:「怎麼回事?」

    他是從信中知道多添了這個外孫,在他看來,小外孫天生尊貴,不搭理誰都行,可要跟親爹做了對頭就麻煩了。

    他還有一腔垂暮的壯志在這個小外孫身上呢。

    沐元瑜笑道:「沒事,殿下不會逗小孩子,寧寧看他才沒意思,等大一些,會說話了自然就好了。殿下只是性子矜持,其實心裡很著緊他的,母妃說,我小時候父王都沒那麼多空理我。」

    「你母妃這張嘴----」滇寧王想責怪兩句,想想又算了,夫妻大半輩子下來,眼看他都要先走一步了,再拌這兩句嘴又有什麼意思呢。

    他就又喪氣下來,道,「都好,我就放心了。你跑來雖然莽撞了些,總算也有些用處,外面有什麼事,你看著拿主意罷,多聽你叔伯們的建議,不要自作主張。」

    沐元瑜道:「是。」

    見他沒有別話,就道,「那父王安心歇著罷,不要操心。外面有我,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我再進來請教父王。」

    滇寧王應了,昏昏地又睡過去,他這下心頭是真的放鬆下來,不似先前,便是昏著,也昏得不安心,總惦記軍中的千頭萬緒,只怕哪頭出了岔子。

    以至於雖然大軍重新拔營,他跟著挪動,但他的情形也沒有變得更壞,反而好了那麼一點。

    沐元瑜每日早晚會抽空來看他,他有時醒著,有時睡著,醒時聽她回報事情井井有條,就又放一層心。

    越四日後,阿瑜陀耶城在望。

    朝廷大軍新得了沐元瑜及她帶領的一萬土兵如虎添翼,暹羅卻是失去了東蠻牛的襄助如斷一臂,但即便如此,王都內新王的垂死掙扎也不可小覷,這可不像東蠻牛的國都一樣幾乎是座空城,從攻城戰到巷戰,烽煙鮮血足燃了三日,大軍方沖入了王宮。

    新王被趕下來,暹羅原王世子一直跟在軍中,他一家都叫這個堂弟害死,一腔恨意憋到如今,直接啊啊大叫著親手砍死了他。

    以中原儀禮來說,子為父報仇是天經地義,周圍的將領猶豫片刻,便也沒人攔他。

    王世子報仇的同時立了威,偽王登基不久,根基未穩,王宮及貴族中還有不少願意擁護舊王室的勢力,見此紛紛投靠回了他,王世子靠著這些擁護者,順利奪回了王位,並在一個忠心侍女的指點下,找到了被偽王藏起的朝廷敕封的金印,有了這枚金印,他還缺一封朝廷的敕封文書,如此他作為一個藩屬國國王的手續才算齊了。

    沐元瑜收下了他為此求懇的奏章,答應了會替他呈給朝廷,但婉拒了他招待的美意,即日就班師回向雲南。

    王世子----不,新的暹羅王,很鄭重地將他們直送到了都城外。

    第176章

    暹羅局勢已定,沐元瑜掛心府城,出國都後,特向滇寧王請命領兵先於大軍疾馳回援。

    她沒來得及趕到雲南,在半途就遭遇了東蠻牛部。

    非常巧,仍是熟悉的地方,喀兒湖畔,這是南疆、東蠻牛、暹羅三地一個重要的交匯點,無論從任一方要去另一方,都繞不過這個地方----其實不是沒有別的路途,但在這裡可以補充到最重要的食水,大軍出動,不可能棄這裡而另擇它途。

    東蠻牛部正在這裡休整,迎頭遭遇上沐元瑜的兩萬兵士,雙方都呆愣住了。

    沐元瑜本處於劣勢,她要求快,所帶兵馬就宜精不宜多,結果獨自在此跟東蠻牛部碰了個對臉,沒有朱謹深及刀表哥的襄助,單就兵力毫無疑問是吃了虧。

    但這一回老天站在了她這邊,東蠻牛兵力雖多,但似乎是從哪才吃了敗仗來的,散漫無力,垂頭喪氣,他們的國王統帥親自操著聲嘶力竭的嗓門大喝,居然一時都整不出能對敵的隊形來,人馬都亂糟糟的。

    沐元瑜當機立斷:「殺!」

    既然已經狹路相逢,那就只有勇者勝。

    古往今來,以少勝多的戰役從來不乏,在統帥不能進行有效指揮的情形下,人再多也沒用,有時候反而是場災難。

    這一場遭遇戰就打得簡直有點像單方面的屠殺。

    土兵及滇寧王補進來的一萬朝廷軍幾乎是殺紅了眼,起初是搏命,在發現東蠻牛亂得整不起軍之後,就變成了爭功,攆在四散奔逃的東蠻牛兵後面足追出了幾十里。

    沐元瑜下了三次命令,才把追得忘乎所以的兵士們重新召喚回來。

    碧清的喀兒湖畔已經變得血紅,經過簡單清點,就這半日功夫,東蠻牛在此拋下了將近萬餘屍首。

    被召回來的兵士們也沒閒著,熱火朝天地繼續忙起來----國朝以首級記功,他們忙著割屍首的頭回去好升級受賞。

    這場面是很刺激的,一般人受不住,沐元瑜別開眼走開了幾步,但她沒有阻止,軍人以殺敵論功,天經地義,這是他們的權利。

    展維棟跟在她旁邊,他是滇寧王跟著一萬軍士一起撥過來的,怕沐元瑜控制不住新加入的軍士,他倒是不怕看這個景象,只是他也有些暈:「東蠻牛----這是怎麼回事?我們先前同他們打,他們極凶蠻的,要不是後來王爺趕來親自坐鎮,我們不一定能勝。」

    可現在這----簡直就是砍瓜切菜!要不是丟下的這麼多屍首不可能是假的,血腥味沖了天,他都要懷疑是不是東蠻牛的什麼誘敵策略了。

    但有這修羅場景佐證,自然是不可能,誰家誘敵也不會下這麼大血本,東蠻牛又本是個小國,更禁不起這個損失。

    沐元瑜離開雲南晚,比展維棟了解的情況多一些,有點明白過來,猜測著道:「他們已從暹羅撤走,不會無端遇上別的敵人,多半是去了雲南,但是有殿下和我大表哥在,他們未能攻城成功,卻把糧糙要耗盡了----你看他們敗退成這樣,都沒丟下多少糧糙,可見軍中本已缺糧。糧糙支持不住,他們只能撤走,軍中無糧,士氣必然低落,加上敗仗,才叫我們撿了這個便宜。」

    展維棟恍然大悟又認同著點了點頭----本該是一場血戰,打成了這樣,除了「撿便宜」,沒別的詞能形容了。

    「瑜弟,你真是員福將啊!」他忍不住夸道,「我們打暹羅,每一場都是硬仗,你輕鬆就抄了東蠻牛的家宅,現在跟東蠻牛遇上,又是這樣,我可從來也沒打過這麼容易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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