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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有鑑於此,她方鬆了些口:「用熱熱的水,簡單擦洗一下罷了,不要弄久了。」
張嬤嬤聽了,忙轉身叫人去安排。
一時木桶連著熱水都抬了進來,滇寧王妃姿勢熟練地抱著寧寧,步伐穩健地走了出去,不知去往何處。
沐元瑜使個眼色,鳴琴忍笑跟了上去。
然後沐元瑜就不管了,抓緊這得來不易的沐浴機會,忙忙跨進木桶,沐浴起來。
滇寧王府的朱紅大門外。
台階上,正門、東西角門嚴密合fèng,是一個一點折扣都不打的好大的閉門羹。
朱謹深立在門前,裡面倒是有人答了他的話,傳報去了,只是這一去就如斷線風箏,杳無音信。
一千兵士沒跟過來,立在了街口那邊,乍看上去隊列整齊,鴉雀無聲,規矩十分整肅。
但細看的話,就會發現內里有人不著痕跡地伸長了一點脖子,也有人嘴唇輕動,從齒fèng里擠出微末聲音來,跟同袍交流。
「怎麼個意思?二殿下在那站了有快盞茶功夫了吧?」
「肯定有,我看都快一炷香了。」
「都說邊王威風大,這是真大啊,龍子也敢晾在外面。」
「強龍不壓地頭蛇麼。」
「我看,是沐家知道了朝廷不會有援兵來,心裡有氣,有意給二殿下難看。」
「對,對,我看也是了----」
兵士們竊竊私語,陪著朱謹深一起站在門前的帶隊千戶也不太忍得住了。
「二殿下,屬下去敲門問問?」
通傳再怎麼需要時間,也該先將他們請進去奉茶麼,哪有叫人在大門口等的。
朱謹深並不看他,徐徐道:「不急,再等等。難得來一趟南邊,賞一賞景亦是不錯。」
那也得到有山有水的地方去呀,這光禿禿的大門口有什麼好賞的。再說,這位殿下路上火急火燎地,真等到了地頭,一步之遙了,又不急了,真不知怎麼想的。
千戶心內嘀咕,眼神且很有意味地瞄了瞄朱謹深被衣擺遮住的下半身----他離得近,發現到了朱謹深儘管腰板挺得直,實則腿腳在微微發顫了,卻只管堅持站著。
因為朱謹深比他更挨著苦頭,對比之下,他也就不覺得自己被晾在外面有多麼生氣了,只是挺好奇地追問了一句:「殿下,那我們得等到什麼時候去?」
朱謹深不答,只是道:「這時候多等一刻,見了面就好說一點。」
千戶敗退----他聽不懂朱謹深說的什麼,只能感嘆貴人的心思可夠莫測的。
橫豎他只管護衛,多等就等吧,礙不著他多大事。
好在這等待沒有真的到讓人發急的地步,在街口的隊形開始出現了一點懶怠之後,朱紅大門轟然中開了。
各色執事人等魚貫而出,兵士們很快得到了安置,朱謹深則被請到了正廳里。
真見了人,滇寧王妃可一點沒顯出來不虞之色,極是自然地道:「不想殿下忽然前來,家裡孩子正鬧,王爺又出征了,婦道人家脫不開身,遲來一刻,怠慢殿下了。」
嘴上說著,她的眼神飛快在朱謹深周身一掃而過。
朱謹深進城就直接領人來了,沒在外面休整,饒是以他的好潔程度,也無法避免一身的風塵僕僕,額前髮絲都叫吹亂了,但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一定不會注意到這些。
他天生的高潔氣質有效地掩蓋住了外表上的一些小瑕疵,他額前的頭髮亂著,但好像就是該那麼亂,披風下擺不知在路途上的何處刮花了絲,那一處也好像就應該是那個形制,不刮那一處,才完整得不對頭。
滇寧王妃控制不住地從心底發出了一聲嘆息:唉,瑜兒那丫頭,真是隨了她。
朱謹深疲倦已極的眼神亮了一亮,滇寧王府難道還有第二個能鬧著王妃的孩子嗎?自然只有是----
「您客氣了,並不曾有怠慢。」
朱謹深抑著情緒,他懟皇帝對陣大臣都不手軟,獨是沒跟滇寧王妃這樣的後宅貴婦人打過交道,對他來說,這貴婦人的身份還很不一般,這讓他行止間更少見地添了兩分小心,竟是少有地束手束腳起來。
正為難地想著措辭,從隔壁裡間傳來一聲嫩嫩的咿呀聲。
朱謹深的步子頓時就衝過去了兩步,又在滇寧王妃涼涼的眼神中,硬生生剎住。
他面色變幻著,想說話,只是腦子裡一片空白,神思全叫那又響起來的咿呀聲勾住了。
「……」
他只能無聲拱手躬身,向著滇寧王妃深深彎下腰去。
滇寧王妃微有訝異----倒不像滇寧王那個死鬼花言巧語,能哄人。
看這嘴,還挺笨的。
似乎是個老實人,跟他的臉倒不是一回事。
她就笑了笑:「孩子又鬧了,有勞殿下稍待。」
她施施然走到裡間去,柔聲哄著。
帘子掀起又落下,朱謹深只在瞬間看見一個婦人守在窗下的羅漢床旁,床上放著個大紅襁褓,襁褓里似乎揚起一隻小手來,一晃而過,看得不真,也不知究竟是不是。
滇寧王妃沒叫他,他不好進去,只是心下微怔了下----他以為必定是沐元瑜在裡面哄著孩子,結果她並不在?
他一時顧不上想孩子了,抬頭往四周打量了一下,這是滇寧王府的正殿正堂,平常都不許進人的,各樣布置顯赫光耀,自然,沐元瑜不會在這裡住著。
正堂里並不只有他和滇寧王妃,兩排侍人一路排開去,只是都恭謹噤聲,好似不存在一般。
朱謹深定了神,也不多想了,耐心站著,等著滇寧王妃出來。
過了好一會,滇寧王妃方重新出來,這回手裡抱了個大紅襁褓,一邊走一邊笑道:「這孩子磨人得很----」
她一語未了,倏然變色。
因為朱謹深忽然一晃,單膝就跪倒在了水磨青磚上。
這可怎麼也是位皇子,還是奉皇命而來。
滇寧王妃晾著他,一則心裡畢竟有氣,二則是想看一看他的脾氣,若是那等脾氣大的,等一等就要撂臉色,或是不把她做母親的放在眼裡,要直闖進去,那她對女兒就要另做打算了。
但她的心意僅止於此,可絕沒有要折辱朱謹深的意思,不然也不會把孩子安置在隔壁了。
「你----」滇寧王妃忙閃過旁邊,她尚且受不起朱謹深的大禮,何況她手裡還抱著寧寧,這父跪子,可成什麼樣子!
「都發什麼愣,不知道扶一扶!」
木樁子似的侍女們忙都動彈起來,七手八腳地把朱謹深攙了起來。
見到朱謹深起來的姿勢,滇寧王妃也就明白了過來----他兩條腿都攏不到一起去,顯然是一路趕過來,騎馬奔波過劇所致。
滇寧王妃還能有什麼話說,只能命快請大夫。
第160章
朱謹深不比沐元瑜打小練出來,飛馬來去如風,他長到如今從未出過遠門,這一遭疾奔過來會受傷是太理所當然的事,人在旅途,這傷還沒法養,塗什麼靈藥都不管用,只能硬撐著。
滇寧王妃不便看他的傷處,但聽召來的醫官說了,朱謹深兩邊大腿內側生磨掉了一層皮,那一片都是鮮血淋漓的,少說也得臥床養個十天半個月才行。
這一來,她多少悶氣跟抱怨都不好出口了,只能先命醫官開藥診治,又琢磨著讓人收拾屋所好安置他。
沐元瑜已經沐浴過,頭髮都快晾乾了,她知道滇寧王妃的脾氣,便為著她,也不可能真去為難朱謹深,所以原是放心不管的,但見滇寧王妃一去無蹤,等到這會兒實在等不下去了,著人去打聽,聽說了這一茬,愣了一會,又好笑又心疼:「這是怎麼說,帶那麼些人,沒一個知道勸一勸?」
話雖這麼說,她心裡是清楚,能撼動朱謹深意志的人不多,他不肯停下,隨行的護衛又有什麼辦法。
觀棋替她鬆鬆地挽著辮子,笑嘻嘻地道:「這樣的郎君才有誠意嘛,不然,世子白跟他好了。」
正說著,滇寧王妃進來了。
沐元瑜挪到了羅漢床上方便觀棋動作,見了忙道:「母妃,殿下傷得重嗎?」
滇寧王妃眼神看過來,將她一打量,見她換了嶄新的襦裙,梳好了辮子,雖在床上,衣著已經整齊,沒有答話,轉頭又出去了。
沐元瑜正有點莫名其妙,便見帘子整個掀起,氣質冷清磊落的青年讓一個健壯的僕婦攙扶了進來。
洗過塵、也換了身乾淨衣裳的朱謹深一抬頭,目光就跟她對上。
沐元瑜去年底在他的提醒下奔逃回來,算到如今,與他已將一年未見。
但這一對視,好似分別就在昨日,熟稔的感覺頃刻回來,中間這離別的歲月不曾存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