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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他眼神在案上巡梭著,找著有什麼趁手的物件,好教一教子。
「她懷著我的孩子,這個月就要生了。」
朱謹深低聲道。
他辛苦攢的糧糙叫皇帝抬手奪走,知道皇帝沒有錯處也忍不住心頭的郁急,過來的時候原是一腔說不出來的火氣,但這一句說出來,卻不自覺就換了最柔軟的語氣。
但聽到皇帝耳里,卻如一聲驚雷。
他才拿到手裡的牙尺啪嗒掉回了御案上。
「你----」
皇帝直著眼,說不出話來。
朱謹深沒抬頭,道:「皇爺,她現在沒有精力操持後方,沐王爺去了軍中,假使有失,沐氏沒有人可以頂替上來----」
「你等等,等等!」皇帝根本沒聽見他後面這一串努力勸說,只覺得他吵得厲害,皺眉打斷道,「你把話說清楚了,你才說的是真的?沒弄錯?」
朱謹深:「----這樣的事,怎麼可能弄錯。」
皇帝的頭痛轉成了頭暈,不由扶了扶腦袋:「你跟沐元瑜成事了?她願意?還是你勉強的?」
「我沒勉強。」
皇帝想想也是,幾回要給兒子賜人都不要,他又怎麼幹得出勉強別人的事來。
可----
「你們無媒無聘,她就願意了?」
皇帝現在提起沐元瑜時常一口一個「丫頭片子」,透著輕飄不悅,但他心裡當然清楚,那是沐氏當世子養大的姑娘,就算她以後做不得世子,之前所受的教養是抹不掉的,這樣獨一無二的頂級貴女,居然就沒有媒聘地,見不得光地----
朱謹深察覺到一點他的意思,加重了語氣道:「有沒有媒聘,總是我心裡唯一的一個。」
「你乍什麼毛,朕又沒說什麼。」
皇帝斥了一句,但語氣還好,他只是震驚,朱謹深是兒子,憑怎麼也吃不了虧,他對這種事倒沒什麼可生氣的。
就是留了種下來----有點麻煩。
皇帝的驚訝終於緩緩消去了,心頭仍辨不出是什麼滋味,張口先問出了最關心的:「是男是女?」
「我不知道,告訴我的時候月份還早。」
「哦----」皇帝回了神,終於找到一點可生氣的地方,「所以你又瞞了朕這麼久!」
朱謹深道:「我不知該怎麼告訴皇爺,也怕皇爺動怒。」
皇帝哼道:「少說好聽的糊弄朕,你現在就不怕了?----怪不得你沒日沒夜惦記著要跑雲南去!」
他又想起來:「對了,李百糙不是說你還要養幾年,現在不能有子嗣嗎?」
朱謹深頓了一下,面不改色道:「兒臣身體弱,但是沐元瑜身子好,李百糙說了,女子裡一百個挑不出像她那樣康健的來,孩子有三分像她,也是不需擔心了。」
「三分?那似乎不難----」皇帝下意識自語道。
朱謹深滿面期盼地主動往前湊了湊:「皇爺,不給雲南援兵就罷,但讓兒臣過去,協助滇寧王府坐鎮理事,以示皇爺並沒有將邊陲置之不理,雲南百姓和出征的將士們知道了,也都當感沐皇恩。這是兩全其美之策。」
皇帝沉吟著,他還是沒有怎麼聽進去朱謹深的話,只是心裡貓抓般一直走神,還忍不住回想起朱謹深小時的模樣,他小時候雖然弱,可弱得玉雪一般,又乖巧聰明,可不像現在這麼能招他生氣----
「皇爺?」皇帝不直接駁回就是有戲,朱謹深再接再厲地道,「大同重鎮不能有失,皇爺居於京城守國門,兒臣去赴雲南,與暹羅一戰,交由兒臣,不用皇爺分心,兒臣亦不問皇爺要援兵,願立軍令狀,不破暹羅,勢不迴轉!」
皇帝:「……」他咳了一聲,「你,讓朕想想。」
第158章
皇帝沒有考慮太久,大同危在眼前,他分不出精力來反覆謀算衡量,只能把朱謹深的話想了一遍又一遍,想來想去,除了仍舊覺得將兒子派到雲南去很不放心之外,單就這個主意本身,不失為一個不錯的解決方案。
大同一開戰,雲南他是顧不上多少了,但要由其自生自滅顯然是寒了人心,南疆各族混居,民心本就難用,朝廷用水磨功夫,百年來從中原先後遷居了幾批漢民過去,磨到如今方太平了些,這時候要是撒手不管,由暹羅那些賊兵禍害了南疆,那多年治理就全白費了,這一仗過去,又要變作一地散沙。
難以抉擇下,皇帝召了沈首輔來問。
接連的戰事起,沈首輔也忙個不休,正熬得頭昏腦漲,聞言眼睛一亮,卻是振奮道:「二殿下有此雄心,要為皇上分憂,皇上何不成全了他?」
皇帝猶豫著:「二郎自小體弱,如今雖養好了,畢竟一天兵事不曾預聞過,戰場就更別提了。他在京里歷練歷練還罷,去那麼遠,若不謹慎或經驗不足,惹出什麼亂子來,如何收場。」
沈首輔笑道:「若是從前,老臣也不敢贊同。但從雲南戰事起,二殿下一直在兵部與戶部之間協理忙碌,並未出過差錯,雲南那邊的現狀,他也因此十分了解,這是其一;其二,當日沐家世子在京時,與二殿下形影不離,十分肯尊崇二殿下,二殿下若去,與沐家直接就能搭得上話,沐家不會對他疑懼排斥。」
「老臣直言,若不派人便罷,若要派人往雲南去襄助,二殿下是最好的人選,別人都不如他有這些優勢。」
皇帝糾結著走了下神,什麼搭得上話----
可比這深入多了。
他想著神又飄得更遠了點,沐家那丫頭片子身體好歸好,不過女人生產就是道鬼門關,他兩個皇后都栽在了這道可怕的關卡上,不然,後頭也牽連不出這許多事來,煩得他動輒頭疼----
「皇上?」
沈首輔疑惑地提高了點聲音。
皇帝回了神:「哦。讓朕再想一想。」
說是要想,讓沈首輔這麼一勸,他心裡畢竟又鬆動了不少。
朱謹深再來聒噪,他就終於鬆了口,只是嘴上沒有好話,諷刺兒子道:「朕瞧那熱鍋上的螞蟻,正和你現在一個樣。從前不見你這麼勤快來看朕。」
朱謹深躬身道:「只是養兒方知父母恩罷了。」
皇帝:「……」
他猝不及防,喉口一下哽住,龍目都險些酸了一酸。
「你----」他再想說話,說不出什麼來,胡亂擺了手,「去罷!愛去哪去哪,朕忙著,沒空總和你囉嗦。」
轉日,負責保護朱謹深出行的人馬緊急組建調動起來。
有大同軍情在前,南疆就不夠看了,朱謹深的首次離京很為低調,沒搞什麼壯行,只是皇帝硬從五軍營里給他撥了兩千精兵來,上戰場不太夠用,在後方保護他一個人是綽綽有餘了。
八月初五,秋高氣慡,朱謹深領兵出發。
朱家三個兄弟齊聚在城樓外送他。
朱謹治很擔心,囑咐道:「二郎,你到了邊疆,可不要亂跑,你跟沐家的小孩子好,就乖乖跟他呆在一處,那裡是他們家,他的人多,你跟著他安全。」
朱謹深點了頭,十分和順地道:「好。」
朱謹治有點遺憾:「你走得這樣急,看不見你侄兒出生了。」
朱謹深忍不住笑了一下:「沒事,等我回來見一樣的。」
輪到朱瑾淵,他的情緒就複雜多了,一面很高興朱謹深出京,到那荒蠻的險地去,一面又怕他這一去真的建起什麼功業來,理想的狀態,最好是他非但毫無建樹,還捅個大簍子才好----
心裡轉著這念頭,他面上極誠懇:「二哥這一去一定要多加小心,愚弟沒有別的心愿,只要二哥平平安安地回來就好了。」
朱謹深隨意也點了頭。
再來是朱瑾洵,他今年也十四歲了,個子拔高了一截,看上去是個挺有精神的半大少年了。
他拱了手,朗聲道:「願二皇兄馬到功成,奏凱歸京!」
朱謹深一直差事不斷,好久沒去過學堂了,原不太和朱瑾洵碰面,但朱瑾洵如今搬出了宮,也住到了十王府來----這裡面有朱謹深的一點手筆,去年他在都察院查梅祭酒案,為防沈皇后給他找事,先一步就近撥動了兩個御史,上書去說朱瑾洵年紀已長,應該遷宮。沈皇后自然不願意,注意力就集中到如何留住兒子上面去了,費了好一番功夫,把朱瑾洵多留了幾個月,只是翻過年他到了十四歲,再住在宮裡不太像樣,終究還是遷了出來。
朱瑾洵到了十王府,兄弟們宅邸挨著,時不時出門能遇見,朱謹深比從前見他倒多了,只是來往不深,朱瑾洵不像朱瑾淵總憋著一股陰陽怪氣要和他比較的勁,朱謹深對他就只是冷淡,沒拿話刺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