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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又商議過幾句,朱謹深沉默了一會,站起來,低聲道:「----走罷,我送你。」

    沐元瑜昨晚發了回瘋,做了她人生中最大膽的一次決定,此刻雖然累,但心中少了不少掛礙,慡快地跟著起身。

    快走到門邊時,朱謹深想起來,補充道:「你跟皇爺說一聲,把李百糙一起帶回去,既是以你父王病重為由,明知京里有神醫,當年還是你找尋來的,那皇爺允不允是一回事,你不提一聲,不合情理。」

    這一提醒,沐元瑜也想起了一事,下意識道:「對了,我得找老先生去開個方子。」

    她說著要走,朱謹深拉住了她:「你哪裡不舒服?怎麼不早點說?」

    「不是,那個----」沐元瑜眼神飄了一下,踮了腳尖湊到他耳邊道,「殿下不是還養著嘛,五年以後才能----我怕不好。」

    她時間緊,現在外面天還黑乎乎的,店鋪都沒有開門,這時候到外面找藥堂,然後咚咚咚敲門把大夫敲起來讓開藥就太折騰了,府里現成一個,不如就近用了。

    朱謹深拉著她手臂的手剎時一緊。

    他第一時間領悟到的重點是----

    「李百糙知道你是----?!」

    沐元瑜:「……」

    她瞬間也是一張震驚臉。

    完了。

    掉智商了。

    還覺得自己考慮周全補漏及時呢,這下好,把另一件事漏出去了。

    她待要想說辭糊弄,朱謹深根本不給她機會,直接捏著她的手臂又把她拉回了西次間裡,逼問道:「他什麼時候知道的?早就知道是不是?」

    沐元瑜可憐兮兮地快被逼得貼到了牆壁上:「也、也沒有多早----」

    「那是什麼時候?!」朱謹深毫不放鬆,沉聲道,「他到我身邊之前,是不是就知道了?」

    「差、差不多吧----」

    沐元瑜好心虛,朱謹深問過她,知道她秘密的有哪些人,她當時沒有說李百糙,沒想到走都要走了,卻穿了幫。

    「你當時跟我怎麼說的?」朱謹深比她記性好,果然立刻就跟她翻起舊帳來,「你說再不會騙我,還是騙了----你這個騙子!」

    他惱得額角青筋都跳起來,原來顧慮她今日要面聖,他幾乎沒在她臉面上留什麼痕跡,此時心裡激盪得幾乎要滿出來,卻是再也忍耐不住,咬她的唇,「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當時說了,我自然就消氣了,你不說,假如我氣急了,真報復你傷了你,你說你是不是自找!」

    「是,是,」沐元瑜在間隙里討饒,「殿下消消氣,都是我的錯。」

    朱謹深深吸了口氣,壓制住情緒,才讓開了點,再度問她:「為什麼不說?」

    「我說了,怕殿下就不放老先生走了。」已經瞞不住,沐元瑜也就老實道,「我答應過老先生,等他治好了殿下就仍舊放他雲遊天下去,倘若殿下為我著想,扣下了他,我就失信於人了。」

    神醫誰都想在家裡養一個,然而李百糙是個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意志與自由,生死各有天命,不應太過強求。

    說句不好聽的,不放李百糙走,他這種級別的神醫能救人就能殺人,實在沒必要把事搞到這個地步,這不符合她的為人。

    朱謹深握著她的手臂,不知該說什麼好。他訓她「自找」,是情緒一下激動過頭之後的應激反應,實則他怎麼可能是對她生氣,她沒道理把自己的秘密主動告知李百糙,只可能是李百糙自己窺知,李百糙知道了這件事,等於捏住了她的命門,而她沒有選擇滅李百糙的口,仍是把這線生機帶給了他。

    她早已把自己的命門暴露給他,而他還埋怨她騙他。

    她寧肯受他的埋怨,乃至可能來自他的威脅,也沒有把李百糙說出來,和他談判。

    只因她要守諾。

    他早已意識到,但此刻再一次更深刻地想:這樣的姑娘,不會有第二個了。

    愛上她很麻煩,但同時,也很驕傲。

    「你倒是會想,」他終於冷靜了下來,而後就有點好氣又好笑起來,「我當時還生著氣,你就知道我還會為了你扣人?」

    「殿下當時已經說了不會告訴人,」沐元瑜乾咳一聲道,「我覺得以殿下的睿智,明白我的苦衷也是遲早的事,應該不會和我計較的。」

    朱謹深忍不住敲她的額頭:「你就是覺得拿定了我。」

    沐元瑜傻笑一下----她是不敢怎麼覺得,不過她面對他的時候,確實不知怎麼就是比對別人多了一份勇氣跟任性。

    「不要去亂開什麼方子,那種藥也是隨便吃的。」雖然這是個很震動他的新發現,但卡在這個關口,沒時間聊多了,朱謹深只能接起之前的話題道,「我聽說,多少都有些傷身。你不要吃,不至於就這麼巧。」

    「萬一呢----?」沐元瑜表示懷疑,她傷一次身,總比真孕育出一個不健康的孩子來讓他(她)遭罪好吧。

    對於她這麼看得起他,朱謹深還是欣然受之的,微微笑了一下:「那也沒事。」

    沐元瑜睜大了眼,她領悟到了什麼,只是有點不敢置信,又一下飄得好像踩在雲端。

    「殿下先前----是為了我?」

    朱謹深笑了笑:「你不是對自己很有自信?又懷疑什麼。」

    天哪----

    要不是此刻的身體狀況不允許,沐元瑜簡直想出去翻兩個跟頭!

    朱謹深重新拉起了她的手:「走罷。」

    沐元瑜暈暈地跟他出去,撲面而來的凌晨夜風都沒把她吹清醒。

    朱謹深一直把她送到了大門口。

    門前道旁已經有早起的下人們在刷刷地掃著地。

    當著人,不能再親近,也不好多說什麼,朱謹深只能深深地凝視著她,將這張獨一無二的面容鐫刻收藏入心底。

    他只最後說了一句:「你在雲南等著我。」

    總有一日----

    總有一日,他會正大光明地接她回來。

    第140章

    天色漸亮起來,一輪朝陽從地平線上迸出來,照破了天地間淡淡的霧靄。

    這是一個冬日難得的好天氣,很適合出行。

    「沒了?」

    皇帝在這樣一個好天氣里,接到了這樣一個不好的消息,非常吃驚。

    沐元瑜站在下面,低著頭:「是,父王非常傷心,臣心中擔憂,想回去看一看。」

    她說著,把滇寧王的信呈了上去。

    滇寧王本就是個多疑謹慎的人,自家裡被安了釘子,更加糙木皆兵了,給沐元瑜這個親子的信里都十分中規中矩,確保哪怕被人截去,都不會泄露什麼。

    所以這信可以作為佐證拿給皇帝看,以便更好地說服皇帝。

    汪懷忠傳上來,皇帝一目數行地掃過。

    信里主要就說了兩件事,一件是柳夫人母子的病亡,一件是對沐元瑜詢問刺客來歷的回應,後一件她先前曾答應過得到雲南的回信後,會告訴給郝連英,現在就便給皇帝看了也是一樣。

    她去信問此事時,尚未審出刺客和二房沐元德間的聯繫,便沒有提,但不知是不是沐元德那個身份,天然就有點原罪的可疑,滇寧王自動把他納入了嫌疑目標查了一圈。

    沐元德的行蹤確有不可告人之處,偶爾會離開任職的衛所,卻不回家,而是往鄰縣去,不知去幹什麼。

    滇寧王的人揪住了這點查下去,結果查出來,他只是在鄰縣置辦了一個院子,養了個外室。

    再往下就沒了,因為這條線沒查出別的來,而此時沐元瑱出了事,滇寧王為此心力交竭,暫時沒有精力再操持下去,只能寄了信來,叫沐元瑜自己在京務必小心,護衛不要離身。

    皇帝捏著箋紙沉思了一會兒。

    單是沐元瑱夭折不算多麼不可思議,此時兩三歲的娃娃原就弱得很,隨便一點頭疼腦熱都能把小命收割了去,有的人家這樣的小娃娃是連族譜都不上的,大一點才會開祠堂記名。

    但柳夫人也同時----

    而且還是誤食毒菇這樣的死因。

    沐元瑜手縮在袖子裡,悄悄掐著掌心。

    她跟朱謹深胡鬧之餘,也沒有耽誤正事,凌晨用過飯那會兒,對此有過進一步的詳細商議,最終決定還是全部照實了說。

    誤食毒菇聽上去有點荒誕,但正因荒誕,才至少顯得她說的是真話,因為如果她要為脫身而編謊,絕不會編出這種話來。

    至於滇寧王那邊是不是顯得可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皇帝可能會對此做出很多種懷疑推斷,無論哪一種,最終都只會指向一個結論----南疆的局勢很可能已經陷入了詭譎,那麼,就很需要她這個世子回去,穩定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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