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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朱謹淵一想也是,他從前總被朱謹深毒舌打擊,幾乎沒從朱謹深那裡討過好,雖然總想力壓他一頭,真對上他卻不自禁要發憷。

    韋啟峰這主意顧頭不顧尾,不算好點子,但卻讓朱謹淵心動,他就默下了決心。

    一邊吹著冷風一邊祈禱,最好再過兩天都察院還是什麼都查不出來。

    按下都察院先不提,刑部里,梅小公子的供述也出來了。

    審他本身不費多大勁,主要是梅家只剩了他一個活口,那舊事只能寄望於從他嘴裡儘可能多地說出來,所以才多審了一陣子。

    但所得也不多。

    首先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梅小公子何以會誤會他的生母是暹羅人,是因為那個樂工來找過梅祭酒----當然,他不知道那個人是樂工,是刑部費盡力氣逼他回想出那個人的形貌,然後跟樂工生前對照了一下,才對照出來的。

    當時樂工和梅祭酒起初說的是漢話,忽然梅祭酒就冒出一句暹羅語來,然後樂工臉色就變了,梅祭酒轉回了漢話,威脅那樂工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來歷」,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偷聽的梅小公子被發現了。

    梅祭酒趕走樂工後,回來哄兒子閉好嘴,說那是個壞人,剛才的事,千萬不要告訴別人,也不要再提起。梅小公子好奇,問父親那句他聽不懂的話是哪裡的,梅祭酒只哄他說是罵人的。梅小公子當時年紀不大,只有九歲,本來是聽了,只是在心裡存下這一段疑惑。

    但事情過去兩三年以後,那個樂工尋到機會悄悄來找了他。

    樂工居然自稱他的舅舅。

    樂工告訴他,他的生母祖輩是從中原遷居過去的暹羅人,到上一輩才又遷居回來,因為暹羅是邊陲小邦,不如中華正統,所以一般都不對外提起。樂工告訴他,因為懷疑他的生母死因有疑,而梅祭酒一直不肯承認,所以才會和梅祭酒發生了爭執。

    梅小公子當時聽見的話不多,無法分辨父親和樂工誰的話是真的,但樂工的話將他心裡留下的那一點疑惑擴大,他在家裡偷偷調查了起來。

    他的段數跟梅祭酒還是差遠了,很快被梅祭酒發現,痛打了他一頓。梅祭酒暴怒非常,幾乎將他打死,但對於他說的他生母是暹羅人這一點,卻沒有怎麼回應,只是冷冷地和他道:「你若想把一家人害死,就出去說去吧。」

    梅小公子打出生沒有受過這麼大的罪,被嚇住了,不敢再追問梅祭酒什麼。

    但他對生母的疑惑更深,且因為覺得生母可能確實為人害死,卻不能為她報仇,而孺慕之心更切,他再長大一些,考取了秀才,出門不再受限制之後,就想法設法去學了幾句暹羅語。

    對於梅祭酒何以也會暹羅語這個緣由,他則說不上來。

    不過這其實不需多問。

    從梅小公子聽到的那句話來看,梅祭酒此前應該不知道小妾的暹羅出身,不會是從小妾處學來,而他說出那句話,樂工臉色大變,那麼很有可能,梅祭酒只是學來震駭住樂工,以表明已查出他們的跟腳。

    梅祭酒作為一個官員想不為人所知地學暹羅語是有些難度的,但非常湊巧,他當時任職的是國子監祭酒,國子監全盛時期,萬邦來朝,許多小國番邦都遣使來習學上國文化,暹羅自然也包括在內,至今國子監里還存有一些相關書籍,真要細扒,恐怕現在從國子監里扒出兩個暹羅人也不是難事,梅祭酒作無意般去學幾句,最容易不過了。

    同時很重要的一點是,暹羅本身是合法鄰邦,暹羅語是不會嚇到人的,樂工會變色,只可能是梅祭酒同時追究出了他們的餘孽身份。梅小公子聽見的那句暹羅語就是在警告他們。

    至於樂工是梅小公子舅舅這一點,則恐怕只是樂工的隨口胡謅,若是真的,梅祭酒跟他牽扯這麼深,他混進宮被抓當時梅祭酒就該舉家逃跑了,不會有膽量留到如今,借李司業的手搞個罷官。

    刑部再審,就審不出來了,梅小公子也是盡力了,他知道全家亡沒於運河上之後,人都快瘋了,在牢里連著幾天不吃不喝,還要撞牆,被勸說攔下之後死命回想,把頭髮都快抓完了,就想多回想一點事情出來,只是沒有辦法。

    兒子如今也不過才十來歲,年幼而天真,梅祭酒怕他壞事,揣著絕大秘密一點也不敢告訴他,導致被滅口之後,倖存的梅小公子難以派得上多少用場。

    為了方便朱謹深從浩瀚案檔里鎖定目標,梅小公子有限的這份供述皇帝閱過之後,批示進了都察院,交到了朱謹深手上。

    丁御史等也一同看了,看完很失望:「這對我們沒什麼幫助啊,連個方向都確定不下來。」

    各自搖頭嘆氣,回位子上繼續忙。

    只有朱謹深坐在書案後,他變得灰撲撲的手捏著供狀,垂眼注視著,仿佛仍試圖想從這份供狀里看出些什麼來。

    過了好一會之後,他閉了閉眼,像是下了決定。

    運河上的打撈漸入尾聲。

    朱瑾淵終於按捺不住了,想進宮去邀個功,順便也探聽一下皇帝的口風,看能不能把朱謹深的差事奪過來。

    他去打聽皇帝有沒有下朝,結果卻聽說,皇帝今日就沒上朝。

    「怎麼了?今日不是有大朝嗎?」

    汪懷忠出來見他,嘆著氣道:「那些餘孽一直沒有下文,皇爺不知他們的勢力到底有多大,又在朝里攪和了哪些風雨,煩得了不得,犯了頭疼,這兩日就都罷了朝。」

    皇帝向來勤政,罷朝這事是很少發生的,可見是真的不舒服了。朱瑾淵忙道:「我進去看看皇爺。」

    汪懷忠攔道:「三殿下,皇爺不適,不願意見人----您那邊的差事辦得怎麼樣了?若是好,我替三殿下回個話,皇爺一聽,高興起來,您再進去就有彩頭了。」

    他含著句話沒說----若是一般沒進展,就不要進去觸霉頭了。

    朱瑾淵挺有把握地道:「撈上來五六個了,包括梅祭酒在內!」

    汪懷忠誇了一句「殿下辦差真是用心」,跟著就問:「可驗出什麼線索來了嗎?」

    朱瑾淵就一怔:「這,倒還沒有。」

    汪懷忠無奈了,打撈船的進展是每日都在向皇帝稟報的,梅祭酒被撈上來這事,皇帝昨天就知道了,關鍵在有沒有什麼證據線索,不然光是一個死人有什麼好看的?

    「殿下還是再加把勁,有了線索,皇爺的龍體就指定康泰起來了。」

    朱瑾淵聽出來了,這就是不要他進去,他不是死纏爛打的人設,不給進,他也不好勉強,只好撐著笑意道:「好罷,我一定努力為皇爺分憂。」

    汪懷忠笑道:「老奴等著殿下的好消息,皇爺知道殿下這樣肯用心,也要欣慰的。」

    朱瑾淵點著頭,不大甘心地去了。

    汪懷忠重新進去殿裡,見皇帝歪在炕上,一個宮女在旁立著,替他捏著頭,但他的眉頭仍是緊皺著,顯得很不安適。

    他上前輕聲勸道:「皇爺,不如老奴還是去把李百糙叫來吧?」

    皇帝閉著眼:「不用。朕這頭疼純是氣惱出來的,朕自登基以來,從不懈怠,為此家事都疏忽了,弄得一團亂。不想耗力至此,居然也是無用之功,這前朝,一般不清淨,這些餘孽,在朕眼皮子底下禍亂朝綱,朕都沒有察覺。梅祭酒背後的這個根沒有揪出來,什麼神醫來都治不好朕的頭疼。」

    「皇爺對自己太求全責備了,」汪懷忠勸道,「哪一朝哪一代,能太平得一點亂子都沒有呢?如今這餘孽雖不消停,然而天下百姓仍然安居樂業,皇爺已算少有的明君了。」

    皇帝只是道:「你不必說好話糊弄朕----」

    他臉色變了一下,一陣猛烈起來的抽疼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語。

    汪懷忠嚇到了,忙道:「太醫院的這些廢物!老奴這就去叫李百糙!皇爺若生氣,老奴回來領罰!」

    他說著忙退出去叫人,皇帝年紀漸漸上來,從前疲累起來時偶爾犯過,但都沒有這回這麼嚴重,他揮開了按捏的宮女,捂著額頭,疼得受不了,就終究還是沒有出言阻止汪懷忠。

    事實證明,皇帝所言錯了,神醫跟一般名醫,那還是有區別的。

    李百糙臭著臉從二皇子府被叫進了宮,唰唰幾針下去,皇帝的頭疼就好多了。

    李百糙是個極不藏私的人,替皇帝把過脈,說了沒有大礙後,還主動讓把太醫院正和他師弟王太醫都叫了來,用了個小內侍做例子,手把手地教了皇帝頭疼再犯時,應該針灸哪些穴位。

    有鑑於此,皇帝連他看上去不太想來診治聖病的臭臉都忍了。

    教完後,李百糙就提出要出宮。

    汪懷忠還想再扣他幾天,好好給皇帝診治一下,不過二皇子府離皇宮也沒多遠,皇帝頭疼好了許多,人也大方,就還是把他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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