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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這他哪裡能放心,看那些案檔,泛黃泛灰還是小事,有的塞在太裡面的架子上,都察院十年不見得有人去動一動,被鼠蟲啃了邊都不知道,這些玩意兒摸在他高潔得連衣衫都不會出現一個褶子的殿下手裡----他心都痛死了好嘛!
林安急得想回去把李百糙拉來看一看,又不敢,這老神醫脾氣和醫術一樣厲害,萬一他覺得朱謹深在糟踐身體,氣頭上能撂挑子不干。
再然後,糾結了兩天,實在憋不住了,他直奔向了沐家老宅。
他說話殿下當是耳旁風,但有人能把這股風吹進殿下耳朵里----這一點他從前還不是那麼肯定,打那個晚上過後,他是透徹得不能再透徹了。
當時他幾乎要把自己嚇死。
那一個晚上他都沒有睡著,而隔天他鼓足了全部勇氣,想要去問一問時,朱謹深進宮找皇帝報信,隨後就忙起來了。
一忙到如今,他也沒找著機會跟他家殿下聊一聊。
林安無奈,只好努力自己說服自己,把那股炸裂般的惶恐壓下去。
身在皇家,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沒經過聽過。
他家殿下沒殺人沒放火,只是和一個少年發展出了超越友誼的關係,不值得他這樣大驚小怪。
李百糙都很淡定,提都沒再提過,跟沒這回事一樣。他難道還不如一個鄉野老大夫不成。
雖然這麼想,林安此刻決定去見沐元瑜,還是十分心虛。
這兩個人誰勾引了誰,太明顯了,沐家世子爺身邊那八個狐狸精一般的大丫頭他是親眼見過的,而反觀他家殿下呢,身邊連只母蚊子都稀罕,這年紀漸長,憋不住了,又不能選妃,錯亂之下拿長相秀氣的世子爺解個火太合理了。
都不知道他家殿下怎麼哄騙了人家。
唉。
林安一路心虛著,一路頂著寒風到了老宅。
他等了一刻,才等到了沐元瑜下學。
「世子爺----」
林安懦懦著把請求一說,只見沐元瑜的臉色當場就變了。
朱謹深在都察院裡是公務,沐元瑜平時和他形影不離,逢著這種時候,很懂分寸地知道不能去打攪,就只是自己無聊地上學下學,等著朱謹深完事的消息。
沒等來,先等來了這個信。
「上來,我們去都察院。」
林安怔愣著進到車裡才反應過來,世子爺這是家門都不進就跟著他走了?
真是個好人啊。
他又心虛又眼淚汪汪地想。
第133章
沐元瑜趕到的時候,官員們已差不多到了下衙的時辰,三三兩兩地從大門裡出來。
有林安引著,沒人攔她,馬車停在門旁道上,她一路順利地走到了後院那一排存放案檔的屋舍。
冬日天色暗得早,申末時分,屋裡已燃起了燈來。
與外面閒散下衙的景況不同,屋裡仍是十分忙碌,五六個人或坐或立,各有職司,還有人走來走去地搬運著文卷。
朱謹深坐在裡間書案後,書案兩側皆堆著高聳的案卷,連他的臉面都遮擋住了,沐元瑜一眼沒尋得見他,還是林安從她身邊直竄出去,才為她指引了目標。
「哎呦,我的殿下,這個時辰了,人都走光了,您還不歇歇!」
朱謹深頭也不抬:「閉嘴,別吵。」
一隻素白手掌按在了他攤開在面前正看著的案卷上。
朱謹深眼神閃了下,抬頭。
「殿下,」沐元瑜站在書案後,笑眯眯地和他道,「張弛有度。」
朱謹深的嘴角不由就勾了起來,卻先颳了林安一眼:「你出息了。」
自己拖他的後腿煩他還不夠,發現煩不動,居然還去搬救兵了。
林安只是嘿嘿賠笑。
「我沒怎麼樣,不要聽他胡說。」
沐元瑜打量著他,唇色都有些發白了,還說沒有怎麼樣?她哪裡肯相信,道:「我知道殿下勤勉向公,可殿下熬得臉色都不對了,莫非真要等倒下了才罷?那時才真的耽誤工夫呢。」
屋裡還有別人在,朱謹深不能做什麼,只是敲了下她按在案卷上的手背,示意她:「你看一下你的掌心。」
沐元瑜略帶疑惑地把手翻過來----只見掌心已然一片灰撲撲。
她瞠目地望一眼她才摸過的案卷,這什麼玩意,也太髒了吧?
朱謹深皺著眉:「你說,我能有什麼臉色。」
沐元瑜噗一聲笑了。
潔癖其實不是個可樂的毛病,換個人她也許會覺得很麻煩,但這個毛病體現在朱謹深身上,她一直就只覺得很有意思。
可能是他從頭到尾就是個雅致的人,跟這個毛病很相配,也可能是,她濾鏡太厚,以致把他的毛病都看成萌點。
沐元瑜轉頭問林安:「你們殿下天天摸這些東西,你怎麼不知道給先擦一下?」
林安委屈地道:「開始擦的,但是後來殿下嫌我礙事,不要我在旁邊了。」
朱謹深不是單純地在一份份閱讀案卷,他需要前後比照對應,聚精會神地分析,林安一直在旁邊窸窸窣窣的,多少會對他造成干擾,幾次之後,他就把人攆開了。
沐元瑜想了想,毛遂自薦道:「那我給殿下來擦?我手腳放得輕些,保證不礙殿下的事。」
朱謹深微有心動,但旋即道:「不要了,你只有更礙事。」
沐元瑜一怔,然後意會了過來。她把手背到身後,若無其事地望了望屋頂。
林安略心塞----他感覺到了森森地差別待遇,一樣是「礙事」,他家殿下說話的口氣怎麼可以差這麼多?
那個餘韻悠長的,他一個沒了根不通情事的小內侍都被迫懂了。
「那殿下也該歇歇了,都快晚飯時辰了,再怎麼說,也得先去吃個飯,填一填肚子吧?」沐元瑜轉而道。
她不提這茬朱謹深還沒有覺得,一提,他就覺得確是有些餓了,低頭看看手裡的案卷,道:「等我這卷看完。」
沐元瑜點頭:「好,我到外面等殿下。」
她就出去,她倒是想幫忙朱謹深一起看案卷,但不奉皇命,以她的身份不適合插手朝廷部院的公文,瓜田李下,還是避出去這個嫌疑比較好。
「叫林安給你找點水,把手洗了。」
朱謹深的聲音追出來。
「----好。」
世子爺說話就是管用,一來就勸得殿下提前去用飯了,擱前兩日,怎麼也得再耗一個時辰才去。
林安又開心起來,很殷勤地把沐元瑜帶到西側的一間廂房裡,這裡搬了個小爐子來,臨時被辟成了茶水房。
沐元瑜洗了手,找了張椅子安穩坐著等候。
過一會,察覺到林安在悄悄打量她。
她一轉頭,逮到林安迴避不及的視線,笑道:「看什麼,忽然不認得我了?」
林安吞了吞口水:「沒、沒。」
他堵了滿肚子話,也憋了好一段時間,過來的路上時擔憂著朱謹深的身體,還沒有空想那些,此時就又全部回籠了。
世子爺這----怎麼就會跟他家殿下那樣了啊?
他看上去好正常好自然的。
就算是現在也一樣。
連同他家殿下也是,都坦然得不行,倒好像被撞破窺見的人是他了一般。
沐元瑜當然知道他為什麼會這個形容,笑著點了他一句:「你家殿下有數。」
林安嗆了一下:「我我知道。」
這看上去起碼世子爺不像被強迫的,他的心虛總算好了點,他家殿下那個模樣,京里數一數二的,也、也不算怎麼虧待世子爺罷----
就是不知道這兩個人怎麼算的,他家殿下是肯定不可能屈居人下,那就是----空等著反正無聊,林安就很費心思地琢磨著,可世子爺這看上去也不像啊。
他家殿下打小就弱,這小半年來才開始練練騎she,也不過是練著玩兒,不是正經習學,相比之下,世子爺可是打小的童子功,若論武力,又難說得很了。
但假如是殿下在下面----
林安臉色猛然發白,差點自己把自己嚇出一身白毛汗。
好在主屋那邊起了一陣動靜,打斷了他可怕的臆想。
朱謹深的公務暫告一段落,領著丁御史並幾個司務走出來。
朱謹深一個皇子這幾日都吃住在都察院裡,底下跟他辦事的人自然更不好回去,跟著一併煎熬。
但眾人心裡並無怨言,一個人是花架子還是實心做事,處幾天就顯出來了。同朱謹深的冷麵與他過往的風評不太一樣,真做起事來,他出乎眾人意料地並不太訓人,也沒有架子,只是埋首專注他自己的那一塊,除了吃睡之類基本的需求之外,不見他休息,話都不見他多說,不知疲倦般沒有止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