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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與皇帝的關係再一般,畢竟是他的君父。

    只能在心裡默想:皇帝希望南疆的局勢能平穩過渡,這樣也算如他的願了,沐元瑜的女子身份於此時被揭穿,可以想見南疆將大嘩成什麼樣子,就中攪事取利的人又有多少,那其實不符合皇家的利益。

    至多,再有什麼差事派給他,他努力去做了,當做為君分憂罷。

    小半個時辰之後,朱謹深打消了這個念想。

    這時他已經陪著皇帝用完了飯,有點莫名地聽從皇帝的命令進入暖閣,然後,被堵在了裡面。

    汪懷忠很為難地賠著笑:「殿下,您這----皇爺就看一眼,您親父子倆,有什麼不行的呢。」

    其實他也覺得皇帝的這道命令下得有點不著調,但既然是金口玉言,那他做奴才的只有想方設法給辦了。

    朱謹深臉都黑了:「有什麼好看,我真有這樣的問題,內侍還能不報上來給皇爺?」

    「那可說不準。」皇帝站在幾步外,背著手道,「你打出宮,翅膀就硬了,你不吃藥的事,身邊人不就提著腦袋替你瞞得好好的?」

    朱謹深叫翻了黑歷史,無話可答,只能轉而道:「我小時候,皇爺又不是沒有看過----我哪有什麼問題!」

    「你十三歲就出了宮,那時不過一個細條團兒,看得出什麼來。」皇帝道,「不要囉嗦了,朕前殿還有公務。你當朕想看你。」

    不想看還叫他脫褲子!

    朱謹深生平沒遇過這樣的窘境,氣得額角青筋都蹦出來了:「皇爺,兒臣都這樣大了,哪還有您這樣辦事的!」

    早知他替沐元瑜扯的什麼謊,這可好,把自己填坑裡了!

    簡直想回去敲她的腦袋。

    他扯出這個謊來,更多的還是從沐元瑜的立場出發,滇寧王是不可能給假兒子搞什麼娶妻的,如此一來,這一條不對之處就跟著掩過去了。

    「再大,你就不是朕的兒子了?」皇帝催他,「快點,你不動手,朕叫汪懷忠來,你面子上更不好看了。」

    皇帝的意志如此之堅定,那就是不可能被說服了,

    朱謹深把自己站成了一塊僵直的鐵板,終於轉眼望向汪懷忠,咬牙道:「你出去。」

    汪懷忠知道他不想被圍觀,忙應了聲,輕手輕腳地退出去了,還貼心地把帘子籠得好好的,又站遠了點。

    ……

    一會之後。

    皇帝滿意的笑聲響起來:「行了,你這樣英武,朕也就放心了。」

    「英武」的朱謹深走出來,他衣裳看上去仍舊一絲不亂,但是臉色沉得像結冰。

    皇帝撩開帘子,意思意思地安撫了他一句:「朕也是好意,話是你自己說的,萬一你倆個真是一對難兄難弟,你叫朕怎麼不多想呢。」

    走了幾步,又向守在門邊的汪懷忠道:「二郎這脾氣,是好了點,朕還以為得把錦衣衛叫來才行。」

    汪懷忠仍舊只好賠笑----皇帝敢說,他是萬不敢附和的,沒見二殿下那臉色,簡直不好形容了。

    二十歲的大兒子,還要被壓著驗身,就算是親爹,這也實在,咳,怨不得二殿下羞憤。

    第121章

    下午開始,群臣繼續爭吵。

    不過這回吵的時間不長,國子監祭酒的缺出得比較突然,有資格角逐的不過那幾個人,楊閣老又退出了,再小半個時辰之後,終於塵埃落定。

    皇帝本人並沒有什麼特別想提拔的人選,所以才會放任群臣爭執,見他們差不多爭出了個結果,也就從善如流地應了。

    沈國舅站到這個時候,真是把兩條腿都站成了木棍一般,只是面上掩飾得好,見完了事,忙接了話進去,表白了一下自己跟李司業只是普通交情,與監生鬧事不可能有絲毫干係。

    他這麼說,至少在明面上是站得住腳的,再者朝臣爭了這麼久也累了,一時便都只是聽著。

    皇帝道:「既然與你無關,你也不必惶恐。」

    沈國舅忙道:「是,謝皇上。那李司業狼子野心,官迷心竅,竟敢做出這等事來,臣鄙夷他還來不及,怎會與他同流合污呢。」

    他說完了話頭沒有止住,轉而誇讚起朱謹深來,說他如何沉著不懼,見微知著,在此案中立下了如何如何的功勞。

    夸是當夸的,祭酒這缺不管爭沒爭到手,都已經過去了,群臣空閒出來,也都跟著附和起來。

    朱謹深站在最前列,仍是那一副淡漠模樣,於是誇他的詞裡少不得又多了一個寵辱不驚。

    皇帝這回心裡知道是為著哪樁,往兒子面上一掃,就知道他還憋著氣,怎麼樂得起來。

    但他當然不會點破,朱謹深把寫結案陳詞的機會讓給了丁御史,丁御史投桃報李,在奏章里也沒少誇他,把去抓人時的情景寫得那是一個生動。朱謹深當時的處置舉動,堪稱完全投對了文官的胃口,兼顧大局與彰顯個人風度並舉,刷聲望還刷得沒有一絲煙火氣,辦案子都能辦成這樣舉重如輕是每個文官的夢想----只是可憐了華敏,不過這時候,再不長眼的也不會提起他來。

    自己技不如人做了對照組,那怪得誰來。

    一片讚譽聲中,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沈國舅順理成章地提出當予獎賞。

    這回朱謹深終於出了聲:「不必,兒臣不過做了分內之事而已,豈敢就討起賞來。」

    沈國舅笑道:「二殿下自然謙遜,不過臣有一個好主意,包管皇上和二殿下聽了,都覺得妥當。」

    皇帝道:「哦?你說來聽聽。」

    「二殿下的母家,石家退居金陵多年,如今二殿下康健長成,又能為皇上分憂----」

    沈國舅徐徐說著,將為石家請封爵位的事情說了出來。

    群臣到了這個時辰,本已都十分疲憊了,結果一聽沈國舅這話,頓時又都活了過來。

    大殿裡眼神亂飛,有看皇帝的,有看朱謹深的,有看沈國舅的,還有一派的互相使著眼色的。

    群臣記性不差,都還記得兩年多以前沈皇后深明大義,為前頭的三位皇子請求舉行冠禮的厚德之舉,如今沈國舅又提出來為二皇子的母家請封爵位,沈皇后這位繼後做的,真不愧為母儀天下四個字,十分的厚道慈愛。

    但能在這時站在大殿裡參與廷議的,一大半是人精里的人尖,各人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就不好說了。

    沈首輔一時沒有說話,倒是楊閣老站出來:「二殿下查案有功,惠及母家,也有此理。但國之爵位,不可輕付,還請皇上三思。」

    眾人的目光便又到了楊閣老身上,有人心裡嘀咕:二皇子才攪合了楊閣老提出的祭酒人選,這下好,轉眼楊閣老就要攪和他母家的爵位了。

    陸續有人站出來應和。

    哪怕是個不世的爵位,那也是公侯伯之流了,石家沒有寸功,不當隨意封賜。

    沈國舅反駁道:「當年先皇后為產育二殿下,不幸逝世,連鳳命都殤了,怎能說沒有寸功?」

    楊閣老道:「先皇后固然不幸,然而當年已封了石家都督同知,並非毫無所賜,國舅之言,有失偏頗。」

    沈國舅道:「當年是當年事,如今是二殿下立功,閣老不可將兩件事混為一談。」他轉向皇帝,拱手道,「臣以為,石家多年來謹言慎行,不曾聽聞有一絲惡行,如今酬以爵位,臣以為是可以的。只是不便越過承恩公,定為侯或伯即是。」

    他看上去其意甚堅,連具體封什麼都替石家考慮好了。

    但有意見的大有人在,倒不是跟朱謹深或石家有什麼恩怨,只是一來外戚原就為群臣警惕,二來其中相當一部分是看不順眼外戚沒甚本事,只憑婚嫁就改換門庭的。

    臣子們站在這殿裡可都是十年寒窗苦讀而來,就這樣,子孫若不爭氣,這福澤也綿延不下去,憑什麼外戚就可以躺著享樂?

    當然,若叫他們做外戚,他們也不見得願意,因為做了外戚,富貴雖不愁,權勢是別想了。人生難得兩全。

    一片喧擾聲里,沈國舅堅持己見,舌戰群儒,不知皇家內情的人看了,八成還以為他是朱謹深的親舅舅。

    吵了好一陣,皇帝揉了揉眉心:「卿等各有各的道理,朕一時倒難以抉擇。這樣吧,今日時辰晚了,擇日再議。」

    皇帝這話也是其來有自,這一日議的事著實不少,再添一樁,不知將吵到什麼時辰去,橫豎封爵與祭酒出缺不同,國子監里才生過亂相,此時人心未定,急需繼任者去安撫,石家這爵位早一日晚一日就無所謂得多,耽誤不到什麼。

    當下便也無人堅持,群臣都應諾了,預備退下。

    皇帝又順口格外問了朱謹深一句:「二郎,你以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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