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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楊卿,你以為呢?」皇帝點了楊閣老的名,同時瞥了朱謹深一眼。

    楊閣老躬下了身去:「臣----附議。」

    張楨暫代司業之職就算定了。

    接下來繼續吵祭酒。

    一個上午的時光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沈國舅站得腿都軟了,而群臣的爭執總算出現了點曙光。

    只是只有曙光是不夠的,一個代司業張楨不足以運轉起國子監,今日祭酒的人選必須擇定下來。於是午間時皇帝賜了宴,下午還得接著吵。

    皇帝叫著朱謹深到乾清宮去用膳。

    他沒有坐輦,而是跟兒子在秋陽下走著,閒聊般,卻忽然問出了一句:「二郎,你知道你錯在何處嗎?」

    朱謹深走在退後一步的位置,道:「兒臣舉薦張楨,得罪了楊閣老。」

    皇帝驚異地望他一眼:「----你居然知道。」

    這什麼兒子,一點成就感都不給做老子的留。皇帝點他:「你說說,說說,張楨可是楊閱的門生,你舉薦了他,怎麼會覺得得罪了楊閱?」

    朱謹深語意淡淡----因為他覺得皇帝明知故問。「楊閣老也有要舉薦的祭酒人選,我推了張楨上來,祭酒與司業不可能出於同一派,他要推的祭酒人選自然就不好再提了。」

    這也是張楨會從他嘴裡說出來的原因,不然,早該由楊閣老替他爭取才對。

    而後來爭執會出現曙光,也與楊閣老默然的默然退出不無關係。

    皇帝負手:「你明知如此,還是說了。」

    「皇爺問我,我難道一問三不知不成。」朱謹深道,「我以公心薦人,並沒有任何不可告人之處。他人若有不滿,該他捫心自問,不是我該顧慮的事。」

    皇帝不置可否,過一時,眼看拐了彎,乾清宮在望,方道:「你是不是跟沐家那小孩子混久了?說起話來,居然不大噎人了。可見近朱者赤,倒還有那麼點道理。」

    朱謹深:「……」

    沐元瑜是赤?

    他覺得皇帝,對她有很大誤解。

    第120章

    皇帝的話沒有說完,話鋒一轉道:「你同沐家那孩子好,朕從來沒有管過。不過,你自己心裡當有個數。」

    朱謹深不著痕跡地垂了眼:「皇爺何出此言?」

    「異姓藩王,遍觀歷代,就沒有不出事的。」

    汪懷忠得了皇帝的眼神,早已領著內侍們停下了腳步,皇帝獨自往前走著,乾清宮前一片空曠,並不怕人聽到,他的話,也就說得不加掩飾。

    這一句來得突然而直接,朱謹深的眼神都不由為之一閃:「沐氏一向,似乎還算安穩。」

    皇帝點頭表示贊同:「不但安穩,連錢糧都不怎麼找朝廷要,比起你的王叔們,是省心得多了。」

    他語聲放緩:「但也正因為此,可見其在南疆自有積累。這積累一代勝過一代,保不准到了哪一代,就要養大了心思。所以便如那樹苗一般,枝椏多了,就該修剪修剪。」

    「皇爺的意思是----削藩?」

    皇帝卻又笑著搖頭:「不至於此。沐家老實,朕也不是不能容人之君,必要去找他的麻煩。但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則無患。沐顯道子嗣艱難,卻又老而昏庸,冷淡好好的將成年的兒子,以至於沐元瑜這兩年都避在京城,這樣不必大動干戈的良機,不是什麼時候都尋得著的。」

    滇寧王為什麼冷落長「子」,如今朱謹深是再明白沒有的了,但他不能與皇帝吐露,便只是默然聽著。

    「朕這兩年冷眼看著,沐元瑜才幹是有,難得的是他年紀不大,還有手腕與分寸。如此,他在京里留的時候是越久越好,他不得與那些邊將結交,但以他本身的能力,將來返回南疆,也能勉力鎮得住滇寧王府,不致生出大的亂子。」

    「那皇爺的意思是----?」

    皇帝不會無故與他分析這些,但饒是以朱謹深之機敏,一時都未明白皇帝最終的話音所在。當然,可能也因他做了沐元瑜的共犯,隱瞞了她一項致命秘密所以多少有些心緒不定之故。

    「你跟沐元瑜好,可知他有什麼喜歡的姑娘嗎?」

    朱謹深腳步一頓。

    而後他沒什麼表情地道:「----兒臣不知道。」

    「你不知道,不能去問問?」皇帝有些不太滿意,「剛才還機靈著,這一時又傻了。朕若問他,只怕他不好意思說。你們常在一處,你去問他,肯定一問就得。京里的好姑娘這麼多,他又正巧是這個慕少艾的年紀,若有合適的人家,朕替他做了主,豈不比回去南疆娶的好。」

    沐元瑜若在京里把婚事解決了,對皇帝來說,自然是比回去再和個什麼土司聯姻來得好了。

    沐家和當地的土著勢力越是纏得緊,皇帝越是不便輕動。

    但對朱謹深來說,這就非常不好了。

    他一時失控之後,是從沐元瑜那裡得到了遠勝過他想像的熱情反應,以至於他都有點被鬧懵了,處在那種初嘗滋味的不可自拔之中,有一點空閒時間,都想著要去找她。

    但皇帝這一番天子心術一動,登時把他從那種情熱里拉扯了出來。

    他一下回到了現實。

    現實很麻煩。

    「她還小呢,不懂這些。」

    「你不懂才對。」皇帝輕嗤,嘲了兒子一句,「整日也不知你想些什麼,你娶不得親,就要攔著你的跟班也不許娶?都十六了,虧你說得出還小。再慢一步,沐顯道那邊給他定了親事,朕總不好跟人親爹對上。」

    「她沒喜歡的姑娘。」

    朱謹深很不自在地說著,他知道了沐元瑜的真身,當然不至於還去吃她跟什麼姑娘的醋,但說實話,他內心深處又隱隱覺得沐元瑜根本沒怎麼拿自己當個姑娘看----哪個姑娘這樣能鬧,把他鬧昏了頭,那麼大件事都莫名其妙就算了。

    現在回想,只剩無奈,憑他怎麼冷臉,她根本不怕,只是往上貼,他當初把人慣成了這樣,現在也只好受著了。

    而他都招架不住,要說她男女通吃,起碼就魅力這一點來說,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真給她弄個「夫人」,她恐怕也真有本事把人拿下。

    這讓他決定絕了皇帝的念想,遂道:「裡頭有一件事,我告訴皇爺,皇爺千萬保密,不然,我和她的交情就算完了。」

    皇帝從不曾從這個兒子嘴裡聽到這種話,十分新鮮地道:「哦?」

    「皇爺總說她是沐家那孩子,她確實是。」朱謹深低聲道,「她還未成人。」

    皇帝的眉毛高高聳起:「----啊?」

    一時道,「這是晚了些,他們夷人那邊,不是據說該比中原人還早些?」

    開了這個頭,底下也就好編了。朱謹深面不改色地道:「不知皇爺記不記得,傳聞里,沐元瑜出生時也是出過事的。」

    皇帝現在還有人手在南疆撒著,當然是聽過這樁事的,便點頭。

    「沐元瑜的身體,因此也不大好,外表看不出來,那個要命的地方卻虛著。」朱謹深越編越順,「皇爺不是奇怪她父親為什麼不喜歡她嗎?就是為著此事了。小時候還看不出來,漸大一點,她那地方----生得很慢,漸漸行跡就出來了。」

    「……」

    皇帝真是呆住了,他想套兒子話,但萬沒想到會套出這種密探也沒查出的秘聞來,簡直是----

    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花了點時間消化了一下,才道:「竟有這樣的事,他也肯告訴你?」

    「皇爺知道,我從前身體也弱,成人也晚。她與兒臣,有同病相憐之處。所以同我走得才近,也不大避諱我。」朱謹深道,「她跟別人是萬不會說的,連親近都不怎麼和別人親近,皇爺若有留心,其實能注意到一些。」

    這一整條邏輯鏈都是順得通的,尤其滇寧王為什麼不喜歡沐元瑜這一點,皇帝久有疑惑,只是搞不明白,沐元瑜從性情到能力哪一點都是很合格的繼承人苗子,怎麼滇寧王就要拿一個還沒斷奶的娃娃當寶----

    如今這一說,是全明白了。

    「那,他就是不能人道了?」

    「也不是。」朱謹深不敢將話說死,謹慎地道,「她長得慢一些,但不是就----我也說不太清楚。總之,成親應該是可以的,但要過些年,現在不行,娶了姑娘回來,也只是叫人家守活寡罷了。」

    皇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說話了。

    朱謹深便也沉默了。

    他從前是隱瞞,然而這一遭是主動欺騙了,要說心裡一點愧疚沒有,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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