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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就這分毫之差,護衛們已經撲上,他再沒有機會接觸到沐元茂,被迫陷入近身激烈的纏鬥中,很快敗下陣來,讓護衛們反扭住壓在牆上,一隻臭襪子第一時間塞進了他嘴裡。

    另一個護衛則直接撕開了他左臂的袖子,而後對著裡面的綁著的一圈白布興奮叫道:「世子,就是他,我就覺得他動手時這邊手臂不太靈活,果然是有傷!」

    情況到此已經分明,但為確定起見,沐元瑜仍是讓人解去他纏裹的布條,露出裡面的傷口來。此人行刺之前應當是做好了可能受傷的準備,提前備好了傷藥,所以他傷口上黑糊糊地散發著藥味,看上去情形還不壞。

    但仍可以認出是箭傷沒有錯。

    這場戰鬥發生得快,結束得也快,差點做了人質的沐元茂尤沒怎麼回過神來:「----瑜弟,你怎麼來了?怎麼了這是?他、他會功夫?」

    沐元瑜不及跟他詳細解釋,匆匆道:「三堂哥,這是刺殺我的刺客,我要帶他回去審問,箇中細情,我回頭再跟你說。」

    沐元茂呆怔怔點頭。

    沐元瑜所以抓到了人還這麼趕,因為圍場上出的案子,這刺客是必要交給錦衣衛的,而她想把人弄回老宅去,先於錦衣衛審一遍。

    這就要求她速戰速決,趕在錦衣衛知道信之前就做完這件事,若不是沐氏本身有秘密,她怕萬一讓別人聽見什麼不該聽見的,她直接就地借沐元茂的監舍開審了。

    盧永志不是刺客,但他既然是刺客老僕的主人,那當然也逃不脫關係,被同老僕一般捆成個粽子樣,由護衛們拖著往外走。

    這趟抓捕刺客如此順利,己方一個都沒受傷,沐元瑜繃緊的心弦鬆開,躍起輕鬆之意,周圍看到這一幕的一些監生上來質問理論,她也和顏悅色地解釋:「我是捉拿刺客,二殿下與我同來,此刻正在繩衍廳里與張監丞說明,我現在也會前去,沒有你們監里大人的同意,我不會私自帶人走的。你們若不信,可與我同去見張監丞。」

    當下圍觀人等散去了幾個,但仍有好些警惕不信的,好奇想看熱鬧的,便都圍在她左右去往繩衍廳。

    沐元瑜也省了問路的功夫,直接順著他們走。

    她腦子裡沒有閒著,一路還在思索著這老僕刺客到底是多年潛伏在盧永志身邊,他不知情,還是只是做作,他本人就是主謀,與沐二老爺府牽扯又有多深----

    繩衍廳離著敬一亭不遠,過了六堂就到,但還隔著好一段距離時,已先見到熙攘的人cháo將那門前堵得水泄不通,粗略一望,足有兩三百號人。

    沐元瑜先還以為是路過了飯堂一類的建築,但見跟著她走的這些監生都加快了腳步,交頭接耳著逕自往跟前去,再走得幾步,她眯眼看清了那門楣上掛著的匾額,正是「繩衍廳」三個肅殺大字。

    她覺出不對,越過護衛,拉住一個離她最近的監生問:「你們這裡出什麼事了?」

    那監生莫名其妙地道:「我不知道啊,正要去看呢。」

    其他七八個原圍著她的監生也顧不得她了,都直奔進了人cháo,打聽詢問去了。

    一個護衛跟著上前,片刻後回來,有點搞不清楚情況地回報導:「世子,他們好像是嫌監生的待遇太差了?讀書人講話羅里吧嗦的,我聽不太懂,就聽他們抱怨不公,又說學正偏私一些有錢有勢的蔭監,又說現在監生不值錢,比舉人都差遠了,肄業以後候缺候上多少年也候不到什麼的。現在把司業和監丞堵在裡面不許回家,要說法呢。」

    這已足夠沐元瑜明白到發生了什麼,她心下一突,手心瞬時出了一層冷汗。

    她以為朱謹深在張楨這裡怎麼也比她安全多了,萬沒想到她跟刺客正面迎戰都沒事,他好好來說個話,反而遇上了監生暴動!

    這時也運也,真非人力所能算盡。

    「你,快出去報信!宮門若關了,九卿內閣不拘哪個大人家,撿最近的去!」

    沐元瑜壓低聲音吩咐護衛,被她望住的那個飛快向外便跑。

    就這說話的片刻功夫,前方聚集的監生更多了,不斷有人聞訊前來加入。這些人未必全是要參與,但看熱鬧是人的天性,學子除了讀書別無它事,又比別的群體天真熱血,更容易受氣氛煽動,這情形再發展下去,就不好說了。

    更糟的是,出去報信的護衛很快回來,喘著氣道:「世子,大門也被堵了,幾十個監生在那裡看守,不許人出入,我能動手嗎?」

    「別!」

    沐元瑜斷然道,監生人太多了,護衛就算能衝破門口的人牆,但這一動手,等於往一口悶住的油鍋里扔進一粒火星,頃刻間就能引爆。

    「你到別的地方看看,有沒有後門,或是哪裡的牆頭矮一些,能攀出去的----」

    「瑜弟,我帶他去吧,這裡我熟。」

    沐元茂打斷了她,親戚忽然成了刺客,朝夕相對的同窗又把師長圍了,就這一會發生的事著實是讓他的腦袋超負荷運轉,以至於他到此刻才終於回了神。

    然後他馬上提出了要幫忙。

    「好。三堂哥,你注意安全,這時候千萬別和人起衝突。」

    「放心吧!」沐元茂找著了自己能幹的事,這可比琢磨親戚變刺客這種事容易多了,他緊張又元氣滿滿地領著護衛跑走了。

    沐元瑜目送他離去,焦心地轉頭看回了

    繩衍廳,監生們鼓譟著,最前方已有人挺身而出在進行宣講。

    「我等一般苦讀多年----」

    而廳內的人不知是不敢出來陷入監生的圍攻之中,還是正在商量對策,並無一絲動靜。

    暮氣沉沉中,只見到那為首監生揮舞著的激昂手臂,醒目無比。

    第111章

    繩衍廳里。

    朱謹深端坐在上首左側主位。

    他右手邊的座位空著,除此外,下首兩邊還各分排一溜座椅,張楨與才進門不久的李司業原已被賜了座,但此刻兩人俱都垂手立著,一個也不敢再沾著椅面。

    廳門緊閉著,但關不住外面監生的喧鬧聲,隨侍張楨被一起堵在裡面的兩個書吏緊張地站在門邊,護住門的同時透過門板上的格fèng緊張地向外觀望著。

    桌上放著青瓷燈台,有一會未剪,爆出了個燈花,燭光一陣閃爍,明暗不定,如廳內諸人的心情。

    朱謹深抬了眼:「說說吧,怎麼回事。還等我問嗎?」

    李司業與張楨忙都躬身,口稱「不敢」。

    「殿下容稟,監生們心有怨氣,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李司業沉思片刻,徐徐道來。

    如今的監生大致分為三類,一類貢監與舉監,即是來自舉國各地的優秀學子,由當地官府選貢上來,在皇子學堂里伴讀的兩名監生就是此種來歷,這類監生家世可能普通,但自身素質過硬,將來都是衝著金榜題名去的,兩者有一點差別在於貢監是生員,而舉監是以舉人入監,離金榜只差一道關卡;

    一類蔭監,走這條途逕入監的必是官宦子弟,如沐元茂這樣的;

    再有第三類捐監,是既沒讀書本事也沒好家世但是有錢的,花錢來買個出身。

    「這怨氣的核心,在於前途二字。」李司業道,「請殿下放眼京中,以監生入仕者還有幾人?大小九卿中可有任一位是監生出身?」

    朱謹深淡淡道:「沒有。京里空缺本就難尋,考得取進士也不見得能留京中,二甲以下,一樣是外放得多,監生有何不平?」

    李司業苦笑道:「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便是三甲進士,觀政結束後到吏部去立時就能選得官做,國子監里修滿肄業的監生卻只能碰運氣,運氣不好,候個三五八年的都有。下官試舉一例,殿下就明白了,前年我監里共有肄業監生兩百八十二人,至今全在各分協衙門裡歷事,無一人入仕。」

    「歷事監生若不得跟隨的主官青眼,一個不慎還會被退回去,殿下可曾聽說進士觀政會被所分的閣部遣退的嗎?下官不是將監生與進士比,二者出身自然相差許多,但監生也是讀書人,如此與跑腿小吏無異,斯文掃地,難免心生不忿。」

    進士觀政與監生歷事從表面上來說是一檔事,國朝選官有一定規制,金榜題名後並不馬上就能風光得官,而是先分入六部寺院等部門觀政,時間從一年到三年不等;監生也是,這一段時間算是實習期,若是做得好,歷事時限內就直接轉官身了,不過從「觀政」和「歷事」這兩個名頭能看出來差別,一個是學做官去的,一個是學做事去的,其實清濁分明。

    朱謹深道:「選官難之事,也不只監生吧?舉人不是一般如此?」

    李司業只知道他深居簡出,以為他應當不通庶務,不想他還能找出點來反問,一愣之後道:「殿下所言不錯,不過舉人比監生的待遇,又總好上那麼一些。事實上正因為監生被墊在了最底下,怨氣才日漸深重。下官等多次訓誡安撫,只是不大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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