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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很快問到了,沐元瑜順著那指路監生的手指望了一下,回頭使了眼色,她帶了十個護衛來,一個在外面看馬,兩個分去跟了朱謹深----沐元瑜跟他在路上協商過,他同意了不來參與抓捕,便相對安全一些,剩下的七個護衛都跟在沐元瑜這邊。
她眼色使過,護衛們會意,有五個的腳步漸漸慢下來,各自循著那間監舍的方位在外圍包抄下來,另兩個則繼續跟在她後面往前走。
監舍的門掩著,但沒有鎖,露著一條門fèng,此時監生們都下了學,監舍這裡人來來往往,吵鬧得很,聽不出這間監舍里有什麼特別的動靜。
沐元瑜在門前站定,抬手敲了敲。
敬一亭里。
這是國子監的第三進院落,祭酒和司業的辦公廂房都設在此處,此時李司業收拾了東西,正準備下衙回家。
一個學正匆匆走進來,向他道:「司業大人,聽說二殿下來了監里。」
李司業剛過不惑,生得一副儒雅相貌,聞言一怔:「二殿下?」
學正道:「下官也覺得十分訝異,不知二殿下大駕前來,所為何事。不過二殿下沒有來見司業,卻是到張監丞那裡去了。下官覺得這可不太妥當,張監丞初來乍到,也太拿大了些,徑直把二殿下帶到繩愆廳去了,怎麼不知引來見大人呢。」
「我並不是國子監的主官,不過代梅老大人暫理兩日而已。」李司業淡淡道,「張監丞不引來見我,也沒有什麼。皇子殿下的行事,更不是你我可以輕易品評的。」
學正忙道:「是,大人教訓的是,是下官冒撞了。」
「你來說一聲,也不為過。」李司業轉而又安撫了他一句,「梅老大人不在,這監里的事,正需你我多加用心,免得出了岔子,回頭不好見老大人。」
學正應是不迭,往前湊了兩步,將聲音壓得極低道:「下官只是擔心二殿下突然前來,耽誤了大人的事。不過既然大人覺得無妨,那自然一切都妥當。說到這岔子----下官都已安排好了,明日一早,準時發動,還請大人放心。」
李司業一時不語,學正不知為何,低聲追問道:「大人?」
李司業在堂中來回踱了幾步,驀然轉過身來:「不要到明早,現在就發動!」
學正失聲:「啊?」
「二殿下在監里,不管他為什麼來,將他困住了鬧起來,這事想不鬧大都不行了!」
天近黃昏,李司業本已要回家了,屋裡便沒有點燈,他的面色在昏暗中晦澀不明,獨一雙微濁的眼睛放出炯炯的光來。
學正吃驚道:「這----會不會太行險?」
「富貴險中求。」李司業咬緊了牙關,斷然道:「只要不真衝撞著二殿下就是。本官正因從來謹小慎微,才蹉跎在這個位置上多年沒有寸進,再上不去,難道要戴著這六品官帽到致休不成?」
學正猶豫片刻,拱手道:「大人既有定見,下官唯大人馬首是瞻。」
李司業點頭,面露滿意之色:「好,你一心跟隨本官,事成之後,本官不會虧待你,自當舉薦你去往上縣做個正印官。」
外放出去對李司業這樣有志攀升的人是極不利的,給他個四品知府他都算虧,但對學正官來說,上升途徑原就有限,能到富饒的上縣做個縣令,做得好再連上兩任,一輩子的家產都攢了出來,算是很好的前程了。
他就忙道:「多謝大人抬舉,下官必定用心為大人做事。」
李司業向他招了下手,讓他再湊近些,然後低聲道:「二殿下現在繩愆廳里,本官知道他來,自該去拜見一下。過一刻鐘後,你叫他們就往那邊去……」
第110章
監舍內無人應答。
但門既沒鎖,裡面應當是有人的。
沐元瑜伸手輕輕一推,一點殘陽的餘暉斜照在門檻上,只見裡面擺設很為簡單,兩張木床相對而放,靠牆立著箱櫃,窗下擺著書桌,桌上散放著筆墨書本等物。
沐元瑜一眼掃過就知是沐元茂的房間,他性情跟長相截然相反,是個不折不扣的糙漢子,在家時有丫頭們收拾,屋子裡花糙瓶罐等才擺設得像模像樣,出來自己住,就一概不要那些物件了,能滿足日常起居就夠。
一個護衛上前低聲道:「世子,左邊那床上好像躺著個人。」
沐元瑜也見著了,那張床上被褥凌亂,中間微微隆起。
這監舍放著兩張床,本身是二人間,但如今監生不比全盛之時,有不少監舍空餘著,有那家裡寬綽不缺錢的,不願跟人合住,便花錢打點一下學正,帶上小廝或書童獨占上一間,旁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沐元茂就是這樣。
而他是不會這個點就上床高臥的。
沐元瑜手放在身側,向內一揮,兩名護衛直撲進去。
「啊----咳、呃----」
床上的人發出短促的三個音節,旋即被護衛死死鎖住向下壓制,一點動靜也發不出了。
其中一個護衛迅捷地出手往他的左臂上捏了一圈,又往下探了一遍他周身筋骨,然後意外地道:「世子,不是他。這小子手臂沒傷,而且軟如散綿,手上別說箭繭了,連個寫字的薄繭都沒,肯定沒練過功夫。」
一個純書生與一個武人在身體形貌上一定有所差別,以沐元瑜自小之養尊處優,她手上都有磨出來的繭子,這不是拿糙藥水泡去可以解決的,便一時消去,仍會再生,除非從此後再不高強度地使用生繭的部位,這也就意味著放棄了這項技能。
沐元瑜見他那麼容易被制住,心中已有預料,把門掩上,走過去道:「把他翻過來。」
護衛依令行事,拎起那人如烙餅般翻了個面,露出他一張睡眼惺忪又驚恐著還不大回得過神來的面容。
沐元瑜道:「你不要叫喊,就鬆開你。我們還不至於在國子監里傷你的性命,我想你明白?」
那人連連點頭。
護衛便略微放鬆了一點扼住他咽喉的手勁,但仍防備著隨時準備勒回去。
那人卻十分識趣,果真不曾叫喊,只是哀求道:「你們是哪一路的?勾魚賭坊?彩繡樓?還是城南鬥雞社?是不是從哪聽到了我要走的消息?誤會,這都是誤會!我絕不會賴帳跑路的,我在京里耍也不是一兩年了,就算你們信不過我,還信不過滇寧王世子嗎?我才找了他,他已經答應借我錢了,我很快就可以還給你們,真的----一分不少!」
沐元瑜聽完了他這一長串求饒,索然無味地問他:「你是盧永志?」
那人連忙點頭,又詫道:「----不對,你們不認得我?」
「你也不見得認識我啊。」沐元瑜嘆口氣,「我幾時答應的借你錢,我怎麼不知道?」
盧永志把嘴巴張成了個橢圓,從床上半彈起來:「你、你是沐元瑜?!」
沐元瑜沒什麼心情再搭理他,這很顯然是個從裡到外不折不扣的敗家子,要走了還欠了一屁股債,以至於把她當成了討債的。
說來倒難怪他要跑,這還不跑,被賭場的逮住了該剁手指了。
她心裡只是不甘地仍在轉悠,要說她對朱謹深判斷的信任,那已差不多勝過了她自己的。他說有問題,那就一定應該有。
「嘿,嚇死我了。」盧永志一下子整個人都鬆弛下來,畏懼神色一掃而空,換成了討好,「世子爺,算起來我們也沾親帶故的,不是外人,您跟我玩這一出做什麼呢。有什麼事使得著我的,直說就是了,我一定沒二話!」
沐元瑜不置可否,掃了他兩眼,正想著要怎麼從這敗家子身上打開突破口,外面忽傳來了熟悉的少年叫嚷聲。
「快把你們家這大爺弄走,求我的事我也幫忙了,還賴在我這算怎麼回事,居然還睡著了----太過分了!」
另一個小廝腔調的幫腔道:「就是,少爺都仁至義盡了,你家這爺再不走,我們就直接把他丟出去了!」
說著話人已到了門前,沐元瑜無聲站到門邊,忽然一把拉開了門。
她沒有看沐元茂,眼神直接跟他旁邊的一個穿灰衣的老僕對上,說是老僕,也不太準確,他的頭髮花白,背佝僂著,但精瘦的臉孔上並沒有那麼多皺紋,度其年紀,像是四十多,但說是五十開外也可以。
說不清瞬間是什麼感覺,只見那老僕的腰背仍佝僂著,似乎龍鐘模樣,但就在沐元瑜出現在門內的一瞬之間,他彎曲的腰背如一張滿弓,逼人的氣勢一隱而沒,已夠給護衛們答案。
不用沐元瑜招呼,護衛自四面包撲而來,老僕見勢不妙,下意識反手便要去抓離他最近的沐元茂,沐元瑜袖中匕首滑出,甩手迎面擲出,阻住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