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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朱謹深淡淡道:「是嗎?我只記得來看我的只有一個人。」
他並不對別人求全責備,但凡事既有對照,那就難免要有個高下了。
沐元瑜聞言笑眯眯轉頭:「是誰呀?」
朱謹深勾勾嘴角,笑而不語了。
身後的幾個侍衛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們在廣闊的圍場上晃悠了一陣,時不時能碰見she獵的人,獵物在前面逃,人在後面追,馬蹄翻飛處,塵土飛揚,在陽光下閃爍一片塵霧。
這是無論如何沒辦法避免的,總不能把圍場都鋪成一大片磚道罷。
朱謹深的臉色漸漸有些發僵,別人恭敬著不來衝撞他,但不至於要對他退避三舍,都不打他身邊過。
沐元瑜見他皺著眉拍拂自己的衣裳下擺,一副不堪忍受的樣子,有點好笑地提議道:「殿下,不如我們到林子裡面去吧?那裡有樹有糙,總是要好一些。」
朱謹深點頭:「走。」
進了位於山腳下的林子果然好上不少,林子裡獵物不比圍場容易,對騎術的要求較高,因此選擇進來的人也不多。
朱謹深這一趟出來真是純散心,他的箭法連個兔子也she不著,除非侍衛把獵物按到他面前來,他這樣驕傲的人,又哪裡願意這麼哄自己玩,所以索性箭筒都沒有打開,就掛在馬邊,信馬由韁到處逛。
見沐元瑜一直跟在旁邊,也慢騰騰地,雖不想他離開,還是道:「你的箭法不是很好?去玩一玩罷,我自己逛著。」
沐元瑜覺著不好空手回去,就點頭:「好,殿下等我一會,我去she兩隻兔子就回來。」
她一夾馬腹,輕快向前方跑遠了。
他們這時已經晃悠進林子比較深入的地方了,人更少,獵物卻多,沐元瑜輕易尋見了一隻趴在糙叢里的灰撲撲的肥兔子。
她張弓搭箭,眯眼she去----
破空之聲起,她驟然墜身向下,側藏到了馬腹!
叮!
一聲銳響,一隻利箭釘進了她前方的一棵樹幹上,入木三分,尾羽劇烈地顫動著。
是誰不留神she歪了箭還是----刺客?!
沐元瑜驚疑不定地矮身趴回了馬背上,她先前的那支箭因為千鈞一髮的躲避,沒有she出去,直接掉在了地上。
為防誤會,也為想把林子裡別的行獵的人招來,驚走這可能的刺客,她一邊從箭筒里摸箭,一邊打量著四周揚聲喝道:「是誰she的箭----」
沒有回音,只有樹葉在秋風中發出颯颯的輕響。
而很快,破空之聲又起。
這不可能是誤會了,沐元瑜腦中的弦瞬時繃緊,躲避的同時,向著利箭來的方向還了一箭。
兩箭互相都落了空。
但沐元瑜在明,另一人在暗,終究是她吃虧,那邊再一箭的時候,she中了她身下的馬腹。
駿馬發出一聲高昂的痛嘶,不辨方向地亂竄了出去。
為方便行獵,林子裡的樹木都是高大的樹種,枝葉也有人修剪,但她驚了馬,往山里竄就沒有這種便利了,時不時有叢生的枝葉或是亂長的灌木一類刮過她的頭臉,人在驚馬上,還要於極度緊張中分出一絲精力防備冷箭,她顧不上再護著這些,不多時就感覺頭臉都火辣辣地疼,還有一道濕意在往下流,肯定是見血了。
好在冷箭沒再襲來,可能那刺客也無法再抓准她的方位了,但後方持續有馬蹄聲襲來,不知是那刺客,還是聽到動靜趕來救護的侍衛----
沐元瑜的思緒到此為止,身下的駿馬吃不住加劇的疼痛,將她甩了出去,她努力想控制著身形,那馬將她甩出去的方向卻是一個山坡,這山下就是皇家獵場,為安全計,山里是不許普通百姓進來的,因此地下都是沉積多年的爛葉軟泥,少有幾棵嫩苗都長得不牢,她拽握不住,一路骨碌碌滾了下去,砰一聲腦袋撞到了山坡下的一棵大樹上,頓時沒了知覺。
朱謹深是最先趕來的。
他離得本也最近,聽到裡面動靜不對就忙循聲奔了進去,侍衛們要攔,攔不住,也不敢硬拽他,忙都緊跟著往裡快馬飛奔。
他們來得快,山裡面的道少人走,沐元瑜一路撞進來留下的痕跡都新鮮著,斷枝殘葉都是線索,朱謹深很快發現了她躺在山坡下。
他心中瞬時揪緊,不太熟練地下了馬就往下跑,腦中還清明著,厲喝道:「別都下來,分人去外面叫人,再一半在上面守著!」
侍衛們胡亂應著,聽令各行其是,便只剩了兩個跟著他下來。
這山坡看著不起眼,著實難走,沐元瑜先都只能滾下來,朱謹深更是跌跌撞撞,走到一半時腳被隱藏在積葉里的一個老樹根一絆,還直接滑了下去。
兩個侍衛趕著要拉他,等終於把他拉住時,也已經到山坡底下了。
「殿下,您的腿----」
因為一路下滑,朱謹深的左腿褲管捋到了膝蓋上,露出裡面被不知名荊棘所劃傷的長長一條血痕。
朱謹深沒有理他,爬起來撲到那棵樹下。
樹底下的少年歪著頭躺著,他顫抖著手將他的頭輕輕轉過來,就見到了他已被鮮血染濕半邊的臉龐。
他腦中剎時空白了一瞬。
就在一刻之前,他還是好好的,笑著還跟他打趣----
一個侍衛蹲下身來,以手到沐元瑜鼻間試了試呼吸,鬆了口氣:「殿下,您別慌,沐世子應該只是在樹上撞暈了,這腦袋上的傷看著嚇人,沒大事,您請讓開,我看看他身上有沒有別的傷罷。」
朱謹深勉強定了神,推開了他的手:「我來。」
他先將沐元瑜周身打量一遍,見十分凌亂,但似乎未見血痕之類,心下又安定了一點,但仍恐怕他裡面有什麼暗疾,未能第一時間查知,耽誤了治療,就伸手去摸索他的四肢骨骼及胸腹等要害處。
他自己久病,醫書看的不少,雖不到「成醫」的地步吧,基本的外傷探測手法是知道的----
「殿下?」
侍衛小心翼翼地叫他。
怎麼又發愣住了,比先愣得還厲害,整個人都凝固住了一樣。
難道沐世子身上有什麼不好?他胡亂猜測著。
他看看朱謹深手停留的位置:「殿下,不會是沐世子的肋骨斷了吧?他這麼摔下來,可能也是難免----」
「你,你們,走開。」
朱謹深艱澀地擠出了一句話來,他簡直要佩服自己,在這樣夢一樣荒謬的局面前,居然還能擠得出理由來打發侍衛:「他好像是碰見了刺客,你們站到兩邊去,守好了,別叫那刺客卷土又來。」
這是正理,兩個侍衛忙應了,都站起身來,走開了些,各守了一個方位,手搭著刀,警惕地向外觀望著。
朱謹深扭頭看了一眼,又把身體移動了一下,單膝跪到了地上----髒不髒什麼的,他再也注意不到了,只是確定能遮擋住自己的動作不為人看見。
然後他將地上少年的衣襟扯鬆了些,手掌顫抖著,探了進去----
越過層層束裹,掌心的溫軟幾乎要將他的手心燙出傷痕。
沐元瑜從昏沉中睜開眼來。
她跟朱謹深猝不及防的目光對上,僵住。
這局面對朱謹深來說荒謬,對她來說何嘗不是。
極端的恐懼在瞬間攫取住了她的心臟。
而她的心臟,此時正在朱謹深的手上跳動。
她的命,也捏在了他的手裡。
還有母妃----!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可能什麼都沒想,對於要命秘密的本能主宰了她全部的理智,她手掌一翻,袖中劃出把匕首來,與此同時將朱謹深壓下,鋒利的刃尖就抵在了他的喉間。
雪亮的刀光在秋陽下一晃,閃耀在了朱謹深的瞳孔里。
第102章
這剎那的動靜驚動了兩個正對著兩邊警戒的侍衛,兩人下意識要轉身,朱謹深厲聲道:「別動!」
兩個侍衛不知所以,但聽聞過朱謹深以前在坊間的流言,知道這位殿下不好惹,不敢違抗他的命令,轉到一半只好又轉回去了。
沐元瑜終於醒覺過來。
因為朱謹深這一說話,喉間滾動,多少有一點動作,碰觸到了她的刃尖,她這把匕首是保命用,鋒利非常,登時就將他的頸部皮膚點破,滲了一滴血珠出來。
鮮艷的紅色召喚回了她的理智。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她血流披面,半邊視線受了遮擋,此時也才發現不遠處還有侍衛在。侍衛險些就目睹了她對皇子持刃行兇的畫面。
沐元瑜僵直著手腕,抓著匕首慢慢收回來。
「殿下……」
事出太突然,朱謹深人是被壓倒了,手仍探在她的衣襟里,她的心臟劇烈跳動,然而與羞澀無關,只是因另一層恐懼又襲了上來,當此關頭,她興不起任何風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