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頁

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這病好是哪一天啊?

    說實話,沈首輔對此是不抱持多樂觀的態度的,朱謹深病秧子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他每年都要病幾場,臣子們都習慣了,若有哪年病得少了一點,臣子們反要奇怪了。

    要不是為他這個身體,太子之位也不會至今懸而不決。

    不管立哪個,總該吵嚷出個結果了。

    話到這個份上,沈首輔無法再追下去,總不能說他覺得朱謹深好不了罷。遂轉了個彎,委婉地從另一個角度問道:「皇上,大殿下展眼就將大婚,二殿下的年紀也不小了,這選妃之事,是否也該準備起來了?」

    朱謹治大婚,說到底用不著朱謹深幹什麼,他不出來就不出來罷,可給他本人選妃,總不能還把他關著吧?

    沈首輔這一問,也算用心良苦了,既不會因急迫觸怒皇帝,也讓皇帝無法迴避掉這個問題。

    皇帝卻仍舊搖頭:「沈卿,你是朕身邊的老臣了,朕也就與你明說,二郎現在那個身體,朕連宮女都不敢往他身邊派,哪裡挨得住娶妻?只怕是催他的命。再說,他那樣孤拐,朕也不知該給他選個什麼樣的,不中他的意了,將來有的是官司打。」

    沈首輔這個無語,他是老臣不錯,多年在皇帝與百官之間找平衡,上要哄下要壓,可他也搞不太懂皇帝與朱謹深這對父子間的關係,他是正統儒家出身,在他心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經地義,中間哪有這麼多彎繞?

    忍不住道:「皇上,難道為著怕二殿下不中意,就不給他娶妻了不成?」

    皇帝道:「並不是,不過二郎年歲也不算大,大郎弱冠才選的妃,他再等兩年也無妨。」

    沈首輔心好累,皇帝這話聽上去不錯,可那是朱謹治本身就有問題好嗎?尋常百姓有幾個婚姻拖到這麼晚的,拿一個有問題的,跟另一個有問題的比,這比出來的結果怎麼會正常。

    「皇上----」

    他試圖努力一把再勸,皇帝擺了擺手,「沈卿,不必說了,」他的話音慢了下來,有點意味深長地道,「這操之過急的苦,朕是已經吃過了。如今寧可緩些,慢些,總比錯了的好。朕如今還算壯年,等得起,你們,也不要著急。」

    沈首輔愣了一下,他不知皇家秘事,但多少明白皇帝為何會出此言----兩個居長的皇子一個傻一個弱,這是比較罕見的現象,裡面若有什麼不可言說的事,實在也是常情。

    就只好繞了回去:「不提選妃的事,二殿下也是不能長久關著,皇上就不怕他心裡生怨嗎?下面的臣子們也難免要有疑慮。」

    皇帝不以為然:「愛卿這就多慮了,二郎脾性不佳,腦子還是夠使的,朕能為這點小事關他一輩子不成?遲早總要放出來的,這一點他都想不通,也太傻了。」

    沈首輔:「……」

    把兒子關了還要人自動領會他的深意,領會不了就是自己傻,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這父子關係好不了,真是該。

    沈首輔在心裡大逆不道地吐槽了一句,退了一步:「那皇上能給老臣一個期限嗎?可是兩年以後?」

    天子家事就是國事,他作為首輔,是有資格過問到這個程度的。

    皇帝想了想:「說不準,看二郎身體養的怎樣罷。」

    沈首輔心中一動:「皇上的意思,可是太子之位----」

    「這個話還是早了。」皇帝卻搖頭,「社稷最重,朕需對天下臣民負責,必得慎之又慎。」

    「可儲位一日不定,臣心一日不安----」

    「等二郎出來後,各自給他們派了差試試。」皇帝終於鬆了口,「看過幾件事,再說。」

    雖然又被皇帝一桿子支到了好幾年開外去,但總算也不能說是全無收穫,沈首輔得了這個話音,多少是能給底下的人交待,遂帶著幾分無奈地去了。

    沐元瑜失望地迎過了朱謹治的大婚,再接下去也沒閒多久,因為皇帝的四十聖壽跟著來了。

    她便又升起希望來,老實窩著,然而只是又等來了另一次失望。

    連著兩次大事,朱謹深都未能露面,普通人的忘性是很大的,他在冠禮及元宵宴上的出彩漸漸在人們的記憶中消失,而人心向背,此消彼長,朱瑾淵卻是更進入了大眾視野,他的名聲本來也不錯,底下的朱瑾洵畢竟年歲還小,一段時間內,他甚至呈現出了一枝獨秀的態勢。

    原來不看好他的人也禁不住把目光投注了一些過去。

    隨著又一年的元宵宴過去,沈首輔回想去年,連他這樣的近臣心中都生出了疑惑來:皇帝預料到了這個局勢嗎?朱謹深不知哪天才能出來,等他出來,面對這個被後來者居上的劣勢,他還能翻盤?

    眾意滔滔中,沐元瑜算是逆cháo而行的那個。

    既然親爹大壽這樣的日子朱謹深都出不來,顯見得不關到皇帝滿意,他就是出不來了,她也沒必要縮著了,隔一陣子,就去二皇子府牆外去找著朱謹深說話,給他帶些書本或別的小玩意兒。

    她心裡其實不服氣,朱瑾淵那樣的貨,怎麼比得上她擇定的大腿?朱謹深是被關著而已,她就不信,他一旦出來,還能有朱瑾淵出頭的份!

    沐元瑜頭回去找朱謹深沒人知道,但後來漸漸風聲就出去了,但是皇帝一直不管,別人也管不著,只是對她有些側目。

    這土霸王世子是真不懂事,還是明知而為之?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倒到朱瑾淵那邊去了,有嫡子存在的情況下,他庶出是極大劣勢,大部分人還是處於一個觀望的狀態。其他三位皇子也仍然各有護擁。

    但別人即便支持朱謹深,不會在聖意未明的情況下去跟圈禁中的朱謹深來往,太招眼了,等於把自己跟這位二殿下死死捆在了一起,絕了投奔別人的路。

    沐元瑜為此甚至收到了一封滇寧王寄來的告誡信。

    她看完就撕了,她覺得滇寧王才是傻,都知道她選擇投靠朱謹深了,還警告她形勢不好,不要跟朱謹深走太近?

    雪中不送炭,等到成錦再添花,那時哪裡還缺了她這一朵。

    她雖然見不著朱謹深,但她始終對他抱持信心,因為他在圈禁中並沒有顯出任何崩潰的意思,她去找他聊天,想安慰他,他一句說自己不好的話也沒有,反而越來越是關心她,怕她在外面受沒受了誰欺負。

    說真的,沐元瑜感覺就這麼下去,不出意外的話,等到朱謹深有一天登位,她做個jian臣都會得到朱謹深的縱容了,她哪怕是暴露了自己最深層的秘密,恐怕都能從他那裡換一條命回來。

    春去秋來,又是一年過去。

    沐元瑜已經習慣了以兩個月為限,保持著這個不長不短、皇帝似乎能容忍的頻率去看望朱謹深----隔著牆。

    滇寧王妃又給她捎了荔枝來,一年就吃這一回,給她解個饞。

    沐元瑜照例分了一半,裝食盒抱了去,她現在不需要扔書了,繞到早已熟悉的那邊府牆去,那裡面會有人守著,知道她來就去通知朱謹深。

    結果正碰上巡視的錦衣衛收隊,她跟換班來巡視的這兩隊錦衣衛都很熟悉了,笑著還打了個招呼。

    那小旗很遺憾地跟她道:「世子爺,您怎麼還過來這邊呢?前面府門開啦,皇爺才下了令,二殿下的封禁,解了。我們以後也不用來了。」

    唉,好大一門財路以後就沒有了。不過這位世子爺實在也是夠意思,所以他沒有糊弄,馬上就告訴了她。

    沐元瑜:「……!」

    她沒從府門過,不知道這事,掉頭就跑。

    第97章

    正門上的鎖鏈確實已經取走了。

    沐元瑜飛一般進去,兩旁準備撤走的錦衣衛沒有人攔她,有人望著她的背影還生出了點敬意來----疾風知勁糙,板蕩識忠臣啊。

    二殿下被封禁的日子著實算不上短了,敢不避嫌疑冒著風險一直過來的也就這一位了,臉雖長得娘們了點,這秉性可堅毅,不愧是戰王沐氏的繼承人。

    正堂里,朱謹深也才剛得知這個消息。

    外面的人撤走的無聲無息,並沒個人進來給他宣讀個聖旨什麼的,還是例行去門前取菜蔬的廚房下人發現了,才飛奔回來語無倫次地稟報。

    朱謹深端著藥碗,愣了一下。

    他一時找不到真實感。

    旁邊的李百糙催促了一句:「殿下,發什麼愣,這藥的冷熱對藥性可都是有影響的。」

    朱謹深心裡油然地有點羨慕他,這稱得上一位醫痴了,外界的風雲變幻完全影響不到他的心緒,他滿心滿意里專注的只有自己熱愛的這一件事。

    人能這樣活一輩子,也算不枉了。

    而他終究是沒辦法,生在這個位置,許多事不能隨心所欲,這道大門一開,從此那些紛繁蕪雜又要纏上身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