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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我----」他到底心虛,就說不出話來。

    滇寧王妃有話說:「瑜兒有一句話叫我帶給你。」

    滇寧王聽她的口氣平緩了一點,不似先前瘋狂,以為她氣發得差不多了,心下暗鬆了口氣,但仍不敢放開她的手,道:「什麼?」

    滇寧王妃道:「瑜兒說,倘若王爺一定不想復她縣主的身份,可以。」

    她盯著滇寧王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出了下一句,「世子這個敕封,她覺得更好。」

    滇寧王腦中一嗡,脫口道:「胡鬧!」

    當年不過權宜之計,她一個姑娘家----怎會真有這樣的野心!

    「瑜兒胡鬧不胡鬧,不在她。」滇寧王妃冷道,「在王爺。」

    滇寧王自然懂這句話的意思。

    這就是在威脅他,不給沐元瑜縣主,她就要直接出手搶世子了。

    不,算不上搶,她現在本來就是。

    若是別的女兒跟他放這個話,他全然不會放在心上,恐怕還要嗤笑出聲,一個丫頭,想奪滇寧王府的正統,如同痴人說夢。

    但他現在一點笑不出來,沐元瑜站在跟他對抗的位置上,已然如同一個合格的對手。她要霸住世子之位不退,那就真的能給他製造障礙。他當然不至於怕,但他會很頭疼。

    滇寧王沉默良久,終於道:「我知道了。」

    他放下滇寧王妃的手,轉身要走。

    滇寧王妃倒叫住了他,道:「還有一事,瑜兒是跟她替二殿下找的一個大夫一起走的,王爺最好去跟阮欽差解釋一下,王爺知道瑜兒找到了大夫,十分替二殿下關切,所以趕緊催著瑜兒上京去了。」

    滇寧王:「……我還得替她圓這個謊?!」

    滇寧王妃冷笑道:「王爺不想說可以,那就隨便阮欽差猜測去罷。橫豎我是無所謂的。」

    滇寧王的心虛全化成了憋火,也沒心思問哪弄來的大夫,他終究不靠皇子立身,那病秧子殿下的貴體跟他沒多大關係,憋屈著一張臉走了。

    滇寧王還是想錯了,沐元瑜留給他的那句話其實不是單純的威脅。

    她已經真的打算這樣幹了。

    這個念頭她以前就隱約浮現過,但態度不算堅定,因為她不確定自己可以扮一輩子男裝而不為人看穿,隨著年紀增長,她的身體發育,會生出來各式各樣的不便。

    就她本人來說,她對權勢也並沒有多大的渴望。

    但現在她不得不生出這個野心來,因為滇寧王太靠不住,她只能靠自己。

    沐元瑜不憚於將這一點坦白給滇寧王----她知道他一定不會真的相信,她是個女兒,在滇寧王心裡,那就是不可能,他有了兒子,她就該讓位,她自己本身怎會有這樣不切實際的想頭?

    所以她敢直說出來,要挾他消停一點。

    沐元瑜喬裝離開的十日後,才放緩了腳步,走一走停一停,在一座大城裡等到了她後續追上來的護衛和丫頭們,恢復了正常的上京步伐。

    先頭一時快一時慢,她跟護衛們是習慣了,但李百糙一個老神醫被拉扯著有點吃力,現在人齊了,沐元瑜真心實意地去跟他賠罪:「老先生,你有什麼要求,都只管提,我這裡有人做事了。」

    李百糙道:「放我離開。」

    「……」沐元瑜面不改色地道,「除了這一點之外。」

    李百糙就白了她一眼:「小小年紀,牙尖皮厚。」

    沐元瑜叫他罵了也無所謂,她對於自己的錯向來很肯承認,心情一點沒受影響地走開了,撥了兩個護衛來,專門照管他。

    這麼過了小半個月後,李百糙不知是不是氣消了,一日中午他們在官道旁一條小溪邊停下來,吃點乾糧時,他主動走到了沐元瑜身邊。

    此時護衛們三三倆倆散在馬車周圍,沐元瑜蹲在小溪邊,見那溪水十分清澈,正欠起身要去洗一洗手。

    「少年人,當注意些保養,不要胡亂往冷水裡伸。」

    沐元瑜的動作一頓。

    她轉回頭來,對上了李百糙若有深意的眼神。

    他不是那樣養尊處優的老人家,多年風餐露宿,令他的眼角生著深深的皺紋,眼皮耷拉下來,但掩不住其中的神光湛然。

    沐元瑜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多謝老先生關心,我沒有這樣嬌慣。」

    李百糙搖了搖頭,道:「你們這些人,有時將我當作了神,我真說了醫囑,又不當回事。」

    他不再管沐元瑜,背起手往護衛們相反的方向慢慢走開。

    沐元瑜心中劇跳,站起身追上去,低聲道:「老先生,何出此言?」

    都說出「醫囑」來了,她很難說服自己再裝糊塗,她昨晚剛來了月事----她不知道這神醫是怎麼看出來的,但從他的口氣,他顯然已是確定了這件事。

    李百糙笑了笑:「世子,你有這樁要命的秘密,就該躲著我走才對。我見你第一眼時,就覺得有些奇怪,不過沒想到沐氏敢這樣行險,所以還以為是老頭子年紀大了,糊塗了。」

    他踩在鬆軟的糙地上走著,慢吞吞地接著道,「直到今日早上。你大概不知道,老頭子雖然老了,鼻子還算靈光,你身上飄出的血味,對老頭子來說,就像一頭受了傷的羚羊躺在老虎面前一樣顯眼。」

    沐元瑜:「……」

    這扎心的比喻。

    李百糙還道:「你一路藏在馬車裡,躲避著你的護衛,怎麼不知道躲一躲老頭子呢?」

    沐元瑜苦巴地想,她躲了啊,她都沒跟這老頭坐一輛車,但沒想到擦肩而過這樣的距離也能叫覺出來,這真的沒法了,今天不露餡,明天也得露。

    並且,他看出來還敢就這麼明著說出來了。

    她只能嘆了口氣:「老先生好大的膽量,就不惜一惜命嗎?」

    李百糙淡然地:「比不上世子的膽量。」他轉頭,「世子不用多想,老頭子這把年紀,既不好管閒事,多活兩年,少活兩年,也實在沒有什麼差別。只是不論餘生還有多少,老頭子都不願意被圈在一個籠子裡,從此只能給貴人們看些頭疼腦熱的小毛病。」

    這是在提出交換條件了。

    李百糙這樣的身價,他到京城,進太醫院是一定以及肯定的。

    但他不稀罕。

    他要自己自由行走天下,看自己想看的病的權力,如果沒有,他不在乎此刻就被殺掉。

    這是一個對生死已經沒有執著,但固執堅持自己生存法則的老人。

    說實話,沐元瑜很佩服他,這個承諾她也很願意給。

    但李百糙對她沒有信任度,他選擇用這樣一種要挾的方式說出來,反而令她無法輕易出口,而被迫要面臨一個複雜的難題。

    她要在自己的秘密與朱謹深的痊癒間做出選擇。

    沐元瑜以為這應該很難選。

    因為兩者各有利弊,利弊還都十分明顯。

    殺李百糙,好處在保留住她絕不能示人的秘密,得到眼下的安枕,壞處在首先她將一生逃不過良心的譴責,其次神醫難再得,朱謹深沒有痊癒的機會,她已經理順的前路將全部推翻重來。

    不殺李百糙,冒著風險帶他進京,朱謹深被治好,好處在可能的長久的安穩,乍一看,似乎更有謀劃,但壞處是,她可能等不到這個長久,在此之前就泄了秘密,被推去菜市口了。

    非常奇怪的是,面對這種艱困的局面,她發現自己居然沒有想像中劇烈的掙扎。

    可能是李百糙壓上性命的賭注太有力量,可能是她想不出另外還可以選擇什麼道路,也可能是,她想到被她甩在後面的阮雲平,心就軟了下來。

    雖然他其實沒有派上多少用場。但朱謹深對她提供的幫助,並不會因此就在她心裡打了折扣。

    要她親手掐滅給他尋來的一線生機,她不太做得到。

    「老先生,我答應你。」沐元瑜呼出一口氣來,最終道,「只要老先生盡力醫治了二殿下,不論結果如何,我保老先生平安離開京城。」

    李百糙並不領她的情,還撇了撇嘴,傲然道:「世子,什麼叫做『盡力』?老頭子脾氣乖張,到底是個大夫,還不至於跟病人玩花樣。你小小年紀,未免想得太多了些。」

    沐元瑜:「……」她抽了抽嘴角,「老先生對自己的認識很深刻啊。」

    這神醫之神,她算是全方位地見識到了。

    第87章

    三月下旬,暮春一場細雨中,沐元瑜返回了京城。

    她算了算時辰,掀車簾向外吩咐:「先不回家,去十王府。」

    馬車在雨絲中往十王府去。

    車輪滾滾,駛到十王府那片建築群時,天色近了黃昏,而細雨仍沒有停,淅淅瀝瀝地還稍微下大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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