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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為什麼不能?」觀棋急道,「世子只是外孫,又隔了這麼遠,在京里服孝也是一樣,娘娘都是這麼說的。」

    「父王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母妃的人八百里飛馳來報,父王的人也不會慢到哪裡去。」

    「來就來了,這是京里,王爺的人還能鬧出動靜來硬抓您回去不成----」

    「不是來向我報,是向皇上。」沐元瑜無力又疲倦地道,「外祖父是朝中大員,他去世,一定要向朝廷稟報的,父王就勢向皇上請求讓我回去弔唁,難道我還可以拒絕嗎?」

    那她成什麼人了。

    滇寧王作為一個父親的權力太大了,他若給她找理由不讓她回去,那她一個外孫就可以不回去,但他一旦主動就此向皇帝提出召她回去,那她沒有第二個選擇。

    否則她作為一個不孝之人,將何以在京中立足。這一條短處,她縱然七竅玲瓏都沒有辦法彌補。

    丫頭們都束手無策了:「這、這可怎麼辦----」

    沐元瑜也沒有辦法。

    她木木地坐了一會,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麼都沒想,最終終於從一團快要將她糾纏窒息的亂麻里找出一根線頭,道:「家裡有熟麻布沒有?沒有明日天一亮去買,給我制一身喪服。」

    鳴琴輕聲應了:「是。」

    沐元瑜說完這句,又默然了一會,還是慢慢吐出了第二句,「給我收拾行裝吧。我明日就去跟皇上說,可能不過兩日,我就該趕回去了。」

    鳴琴大驚:「也不用這麼急,不如先瞞著,世子想幾日,說不準能想出個折中的法子來。」

    沐元瑜搖頭:「沒有用。外祖父去世的消息不可能瞞住,一定會上報,那我瞞這幾日可以做什麼?我知道外祖父去世,不服白盡孝,又是有什麼心思?不論父王有沒有上書,皇上會不會讓我回去,這一條一定不能瞞,否則一旦對景暴露,該把錦衣衛招來了。」

    她自入京以來,不敢說自己的所有決定作為全無錯處,但她確定所有表面的放肆飛揚皆嚴格地卡在了該在的界限之內,不能越的雷池,她從未踏過。

    比如這一件。

    八個大丫頭一直在起居上將沐元瑜照顧得妥帖周到,但遇了事,主意一直是她自己拿,聽她這樣說,都只有零零落落地應了。

    次日起來,沐元瑜在午門驗過牙牌,仍舊先往學堂去。

    朝廷逢九日有大朝,她這麼早去求見皇帝也見不到,只能先到學堂,一邊等待一邊先給講官告個假。

    這一夜她幾乎沒怎麼睡,天未亮的時候就起了,到學堂也是第一個。

    兩個國子監伴讀結伴隨後到來,見到她已經坐在了前面挺意外,跟她打招呼:「世子今日這樣早。」

    沐元瑜沒什麼心情說話,簡單應了。

    她慣常不是這樣,未有過一些貴族子弟眼高過頂不理人的習氣,見如此,江懷遠表示了關心:「世子怎麼了?可是身體不舒服?若不適,不要強撐,等先生來了,我替世子告個假就是。」

    沐元瑜謝了他的好意,搖頭道:「不是,我外祖父去世了,我等著參見皇爺。」

    外祖是至親了,聽說是這樣不幸的消息,江齊二人忙都正容了,又勸慰了她兩句保重身體,不要過於哀毀。再見她沒精神說話,也很理解地閉了嘴,安靜在後面坐下。

    再過一刻,許泰嘉和幾個皇子也陸續來了,朱謹深從背影看就覺得她蔫頭耷腦的,走到她身邊時側眼一瞥,她毫無所覺,人發著呆,眼皮下還有一點浮腫。

    敲敲她的書案:「怎麼了?」

    又想家了?上回見他差不多的模樣,還是過年的時候。

    沐元瑜抬眼看他,心裡一抽一抽地痛:「殿下,我昨晚才接到的信,我外祖父去世了。」

    她痛親人的逝世,也痛對自己命運的無能無力。

    朱謹深一怔,皺了眉:「你外祖是干崖宣撫使吧?你----節哀順變,人生七十古來稀,生老病死,也是人之常情,在所難免。」

    沐元瑜默默點了頭。

    朱謹深覺得她不太對勁,怕她糊塗忘了什麼,年紀小又不太知事,提醒道:「你的孝服呢?叫人做了沒有?該穿起來了,你今日也不必來的。」

    沐元瑜應道:「我的丫頭在做了,我接到的是我母妃的信,要上稟給皇爺,怕皇爺還沒接到我父王的信,忽然見著我一身孝服,驚著了,所以沒穿,今日回去就換。」

    給外祖守孝是小功,禮儀上沒有給父母及祖父母的孝道來得嚴苛,朱謹深聽她說話還有理有節,大面上不錯,遂不再多說什麼,到她前面坐下了。

    到講讀時辰開始,沐元瑜先站起來跟講官們說了,講官們都驚訝著安慰了她幾句,接下來也不再打擾她,由她安靜地坐著。

    朱謹深指了個小內侍替她觀望著奉天殿那邊的大朝,第一節 講讀結束時,百官魚貫而出散了朝,小內侍飛奔回來告訴了她。

    沐元瑜謝了他起身,去求見皇帝。

    走出殿外沒幾步,身後一個熟悉的清冷聲音道:「等一等。」

    沐元瑜無精打采地轉頭。

    朱謹深走到她旁邊,探究地望著她:「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別的事?」

    外祖去世,傷心是難免的,可人一下頹成了這樣,他總覺得不對。她哭一場都很正常,欲哭無淚就奇怪了。

    沐元瑜左右望望,這是一片空闊地方,左近沒有人在,她猶豫著,低聲吐露了一點:「我父王應該會讓我回去奔喪,我怕這一去,父王不會再放我來了。去年我來京里習學,是我自己主動要求的,父王本不想叫我來,挨不住我鬧,才同意了。」

    朱謹深明白了。以滇寧王的立場來說,他當時膝下獨此一子,當寶愛無比,確實不會願意遠送到京里來。

    「滇寧王讓你回去奔喪,你是不能拒絕的。」他先道,然後頓了片刻,「但你還想回京里來?」

    沐元瑜悶著點點頭:「但我恐怕說了不算。」

    只要她回去,滇寧王要留下她有的是主意,畢竟她在京里又不是有正經差事。

    朱謹深也明白這一點,頓了片刻,道:「你現在心情不好,這些事就不要多想了。你先去見皇爺,若有你父王叫你回去的信,你叫人告訴我一聲。」

    沐元瑜心下一顫,她想問,又不太敢問----朱謹深與皇帝的關係一向不好,難道他願意替她出面去向皇帝求肯什麼?這個情,又要怎麼求才能如願?

    朱謹深不是個喜好囉嗦的人,見她無話,轉身就走了。

    沐元瑜望著他的背影,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好似在漫天洪水中望見一塊浮木,雖不知能不能攀上去,卻已陡然間生出了無窮的希望。

    她混沌至今的情緒終於清明起來。

    第80章

    沐元瑜到乾清宮的時候,被攔在宮外等了一刻,因為錦衣衛指揮使先於她一步進去,正在向皇帝稟報自己手上的一攤子事。

    「……賊子口風極緊,臣等費半月之功,僅查問出他來自前朝餘孽舊部,究竟是哪一支舊部,又還有哪些同夥,那日朝中給他警示的是誰,他熬遍酷刑不吐,今日寅初時分,看守他的番子不慎睡著片刻,他把塞的口嚼硬往喉下咽,生堵住了自己的氣管,噎死了。」

    皇帝聽得默然不語。

    汪懷忠都悚然:「這是個狠人。」

    口嚼多是木塊一類,防的是犯人咬舌自盡,以其分量大小,根本也咽不下去,此人卻是另闢蹊徑,咽不下去,就使其堵塞喉頭,死志之堅,令人膽寒。

    郝連英跪下道:「臣手下失察,是臣管束不嚴之過,請皇爺責罰。」

    皇帝搖了搖頭:「罷了,便沒有這一出,熬了半個月下來,活的時候也不長了。」

    雖這麼說,他到底心情不太好,知道正旦宴上試圖搞事的是這麼個狠角色,暗地裡還不知隱藏了多少他的同黨,總不是件愉快的事。

    郝連英繼續稟道:「他雖然招的不多,但臣想,應當是當年逃入南疆的那一支,若是北漠那邊的,不該與暹羅扯上關係才對。南疆那一支原是分支,勢力不茂,皇爺不必多加憂心。」

    這一點皇帝早已有所預料,並不意外,眉目間卻不見輕鬆之色,拍了拍案上的一封奏摺,道:「這可好,事都趕一起去了。」

    郝連英微有不解,但皇帝不說,他也不便追問,仍舊說自己的道:「請皇爺允准臣派人往南疆去追查,臣一定給皇爺一個交代。」

    「暫且不急。」皇帝沉吟著道,「朕再想想,若真涉及那一塊地方,有人的行事比你便宜些。」

    「皇爺可是指沐王爺?恕臣直言,論行軍打仗,臣不及沐王爺,論查案追索,臣以為還是錦衣衛更勝一籌,能為皇爺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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