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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她這麼問,估計自己是知道的。沐元瑜不知她何出此問,先反問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她心下其實有點訝異,皇帝將這件事託付給新樂長公主,為的就是不要鬧出大動靜,瞞著臣子們先把人選圈定了。按這個邏輯來說,今日來的官眷們都不會知道這花宴的真實含義才對。
不過也難說,也許有人從客人們的來路猜出結果來也說不定。
「不、不如何----」
沐元瑜等了片刻,不見她的下文,不太有耐心了:「韋二姑娘,你如果話說完了,那我就走了。」
韋瑤急了,顧不得琢磨措辭了,脫口道:「我只是想問一問,世子與皇子殿下們一道讀書,可知道大殿下是個怎樣的人嗎?」
沐元瑜一怔----她不是發怔韋瑤為何問朱謹治,而是,她難道不知道朱謹治不與皇弟們一道讀書嗎?
「韋二姑娘,你這可問錯了人,我並不與大殿下一處讀書,大殿下自有先生專門教授。大殿下是個怎樣的人,我無法回答你。」
韋瑤失落又意外:「是這樣嗎?我不知道。」她呆了片刻,「----打攪世子了,我只是太惶恐了,世子看見我出現在這裡大概很意外,其實我自己都沒想到。」
她說到這裡,苦笑了一下,「我並不敢想我有這麼大的福氣,可是……」
她好像有許多話憋著說不出來,就沐元瑜之前的記憶,她不是這樣說話總打磕巴的人,她那個二哥才有點莽撞,不太會處事。
這個姑娘要是為了如何在皇子妃選拔中拔得頭籌來問她朱謹深的事,沐元瑜此刻已經離開,但看她模樣,卻好似並不怎麼情願,或者說,是覺出了其中有些她不能說出口的不對之處,因而怯步不前。
她不知走了什麼門路能出現在這個宴席上,但她本人對朱謹治顯然一無所知,因為她連朱謹治不在學堂進學這樣官面上人人都知道的事都未有聽聞。
這不矛盾,一個深閨少女的耳目,是可以閉塞到只有四面牆的地步,她的人生步伐,也往往不由她自己掌控。她被動地被推到了這個她沒有想過的局面上,然而她本身又算聰明,知道天上不該掉這個餡餅,所以她惶恐無措。
沐元瑜在這當中最為關注的點是,由以上可知,韋瑤一定不知道朱謹治腦有疾的事。
假使萬一,她中了選,這對兩個人都不是件好事。
當然皇帝從前瞞得緊,別的人家姑娘也未必知道,可那些姑娘也沒有問到她面前來,她管不到那麼多。
韋瑤與她不過一面之緣,兩家還發生過很不愉快的交集,就這樣,韋瑤還是找上她問了,她對自己的命運,盡了最大的努力在把控。
「韋二姑娘,我確實不能回答你的問題,」沐元瑜想著,慢慢道,「你想知道大殿下的事,何不去問令姨母呢?」
文國公府世代在京,對朱謹治的情況一定多少知道一些。
她這句話已經相當於提示。
韋瑤先喃喃道:「世子不知,為著先前那些事,姨母和我家已經疏遠了----」然後她反應過來,輕輕「啊」了一聲。
這裡面若沒有事,沐元瑜何必叫她去問別人,一個「不知道」打發她不就完了?
姨母因大失臉面而對她家生了怨言,可終究有打不斷的血脈相連,她厚顏上門求懇,姨母未必不會心軟。
韋瑤感激地盈盈下拜:「多謝世子。」
「不必謝我,我也沒有說什麼。」
沐元瑜擺擺手,轉身離開。
韋瑤立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心念起伏。
回想起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有勇氣攔下他。這對她這樣的未嫁姑娘來說,幾乎是死皮賴臉的舉動。
但她還是做了,他明顯在躲避她,態度也不算十分和善,但她就是沒來由覺得,他和別的人不一樣,他年紀不大,處事果決可靠,同時身上又有種奇異的寬容,她以前沒有見過這兩種品質能在一個人身上共存,剛才的對話則加深了她這種印象。
可惜----她家世寒微,這份福氣,她更加沒有。
韋瑤低了頭,踩著一地落花,慢慢去了。
第79章
大皇子選妃是件意義很重大的事,但這後續沐元瑜圍觀不到了。
自新樂長公主府回來後,她擎著一枝精挑細選折下的梅花,笑意盈盈地交給鳴琴:「喜歡不喜歡?給你放在屋裡插瓶,能香一陣子----你怎麼了?」
沐元瑜驚訝地望著她的大丫頭眼中漸漸漫上了一層淚水:「別哭,發生什麼事了?有人欺負你了,還是我不在家時誰來找了茬?」
她還想打趣鳴琴是不是被她送的花感動的,但沒說得出來,因為她知道身邊丫頭們的性情,外表看著嬌滴滴,內里沒有軟弱的,會隨便哭泣的人扛不住與她共同承擔秘密的壓力,不能在她身邊留住。
「世子,外老太爺----」鳴琴淚眼模糊地道,「去了。」
喀嚓。
沐元瑜手中的梅枝跌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嬌嫩的花瓣震離枝頭,零落了一地。
沐家繁衍至今,親眷不少,各個房頭老太爺拉出來,輕鬆能湊一桌馬吊。
但外老太爺只有一個。
滇寧王妃的父親,她的外祖父。干崖宣撫司宣撫使,南疆土司勢力的第一人。
她外祖父今年七十三歲,在這個時代已算得高壽,但他的身體一向很好,一年到頭連個噴嚏都不打,比滇寧王都要康健得多。
沐元瑜茫然地想,她從前聽過一句老話,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居然是真的。
怎麼辦。
她在京城剛剛將未來理出個頭緒,擇定了要走的道路,心胸為此放開闊朗了不少,這一個消息如一隻巨手,頃刻間將她推回了無法選擇的命運深淵之中。
而她不知道這回還有沒有能力再爬上來。
她忽然覺得很累。
「世子,世子,你心裡難過就哭出來,別這樣。」鳴琴搖晃著她,似乎也還有別人的聲音響著,但她聽不真切,只感覺快要被自己內心的黑洞吞噬。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並不站在她這一邊。
「世子,你說說話,別嚇我們。」
「世子,沒事的,娘娘說了叫世子不必回去。」
「世子,世子?」
丫頭們接二連三焦急的呼喚聲終於把沐元瑜召回了神,她用力揉了一下額角:「不要吵,進去再說。」
丫頭們小心翼翼眾星拱月地將她拱進了屋裡。
窗下的炕燒得很暖和,但絲毫驅散不了她心底的寒意,鳴琴摸著她的手冷,抹了眼淚給她倒了杯熱茶來,那燙意熨在手心也仍舊像隔了一層。
好像這世上所有的溫暖都再與她無關。
但這都是無謂的細枝末節了,沐元瑜問鳴琴:「我外祖父怎麼去的?母妃的信呢,拿來我看。」
鳴琴搖頭道:「沒有信。娘娘太著急了,也怕路上出意外落了人把柄,來的人帶的是口信。外老太爺是去年初添了一樁晨起暈眩的毛病,外老太爺的性子您知道,英雄了一輩子,沒把這點小病放在眼裡,說都沒與人說。拖到了七月里我們走了那陣,症狀嚴重起來,變成了頭痛,才請了大夫來,不知中間怎麼治的,總之沒有治好也沒有治壞,說是老人病,只能好好保養,外老太爺不耐煩,嫌那大夫沒用,把他趕跑了。大舅爺孝順,又另請了好幾個大夫,說的話總都差不多,說是外老太爺年紀到了,難免如此,沒有立竿見影能管用的藥。外老太爺也無法了,只好湊合著,大舅爺倒是沒有放棄,一直還在尋找好大夫。不想就在元宵那日,外老太爺晨起出門,下台階時忽然頭痛發作,一跤摔下去,跌了一腦袋血,再沒醒過來,人就----去了。」
鳴琴的聲音又哽咽起來,「信使一路換馬不換人,日夜兼程趕了來,現在人已經累暈了,刀三在外面照顧他。等他休息一下緩過來,世子再細問他。」
觀棋從旁補充道:「還有一句要緊的,娘娘說,王爺一定會有信來,不管王爺怎麼說,都讓您務必不要回去。」
沐元瑜呆了一會。
人生過於冷酷,至親逝世,甚至都沒有給她留下傷悲的時間。
因為一著不慎,她和母妃的性命可能也將隨之而去。
宣撫使是世襲職位,外祖父去後,她大舅舅將會接任,大舅舅是滇寧王妃的親哥哥,但兄長在位,與親父在位,與滇寧王妃的意義不可能一樣,對滇寧王的震懾程度也不一樣。
「我不能不回去。」沐元瑜自語,首先直面了這件不能逃避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