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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她閉著眼,帶點困意地感受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一下揭被而起。

    天色還未大亮,屋裡灰濛濛的,但已然能看到她墊褥上暗紅的痕跡。

    ……

    鳴琴已經起來了,聽到動靜,掌了燈進來:「世子醒了?」

    她走到床邊,掀了帳子,然後愣住,過一會,目光中含著溫柔喜悅,又帶點心酸地望向她,低聲道:「世子長大了。」

    又一場大雪落下來。

    朱謹深在廊下負手,目光淡漠地望著廊外飄雪如絮,無聲覆滿中庭。

    包子臉有十來日沒過來了。

    是嫌他管太寬了?嘴上不說,心裡暗暗跟他生了氣。

    他頭回交朋友,可能沒把握好分寸。

    但為什麼不跟他說。

    麻煩。

    第68章

    這場雪下罷,這一年終於走到了年底,爆竹聲聲中,舊的一歲去了。

    正旦初一日。

    窗外黑乎乎的,沐元瑜已經從溫暖的被窩裡爬出來,閉著眼睛由丫頭們替她穿衣梳發洗臉。

    她昨晚和沐元茂兩個守歲守到了半夜,照說沒人管著,她不用太講究這個風俗,但他們都是頭回離開父母遠在他鄉,逢著這家家戶戶團圓日,心裡難免有點孤寂,兩個人抱個團,總是熱鬧點。

    天南海北地胡吹著,聽著外面傳來的遠近不一的爆竹聲,直說到眼睛睜不開才各自去睡了。沐元茂還要賴著不走,意圖跟她抵足而眠,可惜他的神智不太爭氣,往她炕上倒了片刻就睡得人事不省了,沐元瑜召了刀三來把他扛回了他自己院子裡。

    過會他要是醒了,也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有這回事。

    「三堂哥倒是好,可以賴床到中午,也沒人管他。」

    臉都洗過了,沐元瑜還是困得睜不開眼,咕噥著羨慕了沐元茂一句,又揉自己的眼,「不行,還是好睏,給我換個冷的布巾來罷。」

    觀棋應聲去了,過片刻回來,把一塊才在冷水裡浸過的柔軟布巾蓋到她臉上。

    冰冷的觸感瞬間刺激得她一個激靈,人也一下清醒過來。

    沐元瑜抽著氣把布巾又在臉上按了一會,確定自己的睡意都被凍飛了,方還給觀棋。

    鳴琴提著食盒進來,見此道:「世子別著急,時辰還早著。我們這離皇城近,怎麼都趕得及的。」

    是的,所以大年初一沐元瑜還要這麼勤勉地天不亮就起床,是因為今日有正旦大朝會,朝會後還有賜宴,這是一年中最隆重的節日之一,各項規格都是頂尖,作為鎮守南疆的邊王在京中的代表,皇帝特意給了沐元瑜旨意,讓她也去參加。

    鳴琴說著話,手腳利落地把早膳擺好,考慮到要參加朝會,到時不便如廁,除了一碗粳米粥外,餘下八樣小點都做得很實在,便是那碗梗米粥,也儘量熬得很稠。

    易釵到現在,這種小麻煩沐元瑜並不是第一次遇到,她現在只慶幸她的初cháo來得太是時候,此時早已過去,不然要處理的麻煩可就翻倍了。

    匆匆用過飯,鳴琴和觀棋一起拿了她的大衣裳來。作為郡王世子,她也是有冕服的,只是一般穿到的時候不多。

    熨得服帖平整熏了青竹淡香的的中單,蔽膝,青衣纁裳一件件展開,上身,最後是冠冕,戴上系好,兩個丫頭又前前後後地忙碌著,替她將每個細小的皺褶都拉直撫平。

    沐元瑜盡職地筆挺站著,方便她們做最後的整理,直到兩人都滿意了,往後退幾步,打量她,異口同聲地發出誇讚。

    沐元瑜低頭看看,自己也覺得很滿意:「還好這種衣裳都做得寬大,裡面可以穿厚一點。」

    冬日裡上朝可是件苦差事,尤其這種大朝,在京文武百官都要到場,哪個殿裡也排不下這麼多人,都得站在丹墀下的闊大廣場上,西北風一刮,透心涼。

    鳴琴聽了,忙要去把才換了新炭的手爐拿給她,沐元瑜擺手不接:「朝會正式場合,應當沒人揣手爐進去,我塞一個也不好看。」

    冕服再寬大,沒到塞一個手爐進去都看不出的程度,何況萬一不慎濺出個火星去燎著了衣裳,那可就壞大事了。

    鳴琴發愁:「那可怎麼好?」

    「沒事,那些年長的官員都受得,我當然也挨得住。」

    當下收拾停當,外面天色也蒙蒙亮起來,沐元瑜出了門,她今日服色不同,馬車上下不那麼方便,所以是坐轎前去。

    不多時到了皇城前,沐元瑜到的時候不早不晚,午門附近已聚集了不少官員,有的在外面兩旁的值房裡等候避風,有的則就候在高聳的門洞外互相走動攀談。

    沐元瑜這一身裝束到場還是很顯眼的,藩王就藩後無詔不得擅離封地,有的終身再沒有進過京,尤其國朝承平後,朝會上再出現藩王是比較稀罕的事----世子也一樣。

    一路行來,沐元瑜感覺她遭到了被視同國寶般的圍觀。

    向她行禮的人也不少,沐元瑜只能從服色上分辨是幾品,人是一概不認得,官員太多,她也無法一一詢問,只能微笑點頭致意而已。

    從極靠近午門的一間值房裡快步走出一個朱袍老者來,下階迎上前很親熱地笑道:「賢侄,不知你也要來,不然早送了信,叫你與我一道了。」

    這老者正是文國公,總算看見張熟面孔,沐元瑜心下也微微鬆了口氣,拱手笑道:「晚輩本也想去請教國公爺,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如今看見國公爺太好了,晚輩頭回來參加朝會,正有些忐忑,恐怕有什麼不謹慎之處,失了儀。」

    文國公心知她說的是何事,既碰了面,那事情攤開了說大家都敞亮,他就呵呵笑道:「賢侄說的哪裡話,不痴不聾,不為家翁,婦人家原來小氣些,過去便過去了,我們還能為些許小事傷了和氣不成?」

    又道:「賢侄只管安心,這樣的大朝不需說什麼話,按班站位,隨波逐流即是----朝會時的禮儀賢侄可得人指點了嗎?」

    沐元瑜點頭:「學堂里先生教過,內官來下旨意時,也特旨讓我往禮部去尋禮官又習學了一遭。」

    說著話,進了文國公先前所在的那間值房裡,裡面已有五六個人,或坐或立,一色的朱袍梁冠,公侯伯扎了堆。

    文國公攜著沐元瑜進來,一一給她指點介紹,巧得很,沐芷靜的公公宣山侯也在其中。

    滇寧王在京的另一位姻親,沐元瑜還是頭回見到----這陌生跟沐芷靜倒沒什麼關係,如文國公所說,後宅一點瑣碎,干擾不到男人們間的交際,宣山侯是出了外差,年前才趕回京來。

    互相見了禮,寒暄了幾句,宣山侯忽然問道:「世子,你如今和皇子們一道讀書,我倒有個問題請教,不知這次正旦朝會,皇子殿下們可來嗎?」

    他是武將,現還帶著兵,說話直快些,這個問題問出來,一屋勛貴們都聚目望來,看來是個眾人都關心的問題。

    沐元瑜還真不知道:「沒有聽聞來不來,以往殿下們不參加嗎?」

    宣山侯道:「朝會都沒有來過,次後的賜宴說不準,大殿下和二殿下都體弱,有時列席,有時不列席,三殿下倒是每回都在,這一二年四殿下長了些,也一併來了。」

    文國公笑著從旁補充道:「臘八時三位殿下都行了冠禮,照理說是可以加入到這樣的朝會中來了,所以侯爺有此問,老夫也有些好奇。」

    但沐元瑜真沒有想起關注這個,只能道:「臘八過後學堂就停課了,那以後我沒怎麼見到殿下們,沒處探問。不過,二殿下和三殿下都住在宮外,若要來,也當從這過,我們都能看見的。」

    文國公點頭:「賢侄說的是。」

    再說了一會,外面響起了咚咚的鼓聲,這是宣示百官們可以進入午門排班站位了。

    諸人忙停了話頭,出值房門匯入官員們的大流中,分文武兩道,各循其門而進。

    排隊的空隙里,沐元瑜聽見不少官員也在議論著皇子們的事,多是失望喟嘆,因為到這個時辰還不見朱謹深和朱瑾淵過來,肯定是不會來了。

    沐元瑜也有點失望,人進入陌生的場合,脾性再穩重也想和熟悉的人湊一起,況且皇子們不來,她有郡王世子的封號,又有代表滇寧王的象徵意義,站位在武官序列的第一個,行禮什麼的都參考不了別人,壓力略大。

    好在如文國公所說,這樣的大朝不奏事,雖莊重但其實沒什麼花樣,保持禮儀不出錯即可。

    該跪就跪,該拜就拜,逢著山呼萬歲時就呼,皇帝並不和具體哪個官員有交流,官員們也省心,君臣更多的時間是在聽音樂。

    正旦這樣的節慶大日子,朝會是一定要用樂的,從皇帝出現升座開始,就左一曲韶樂,又一曲韶樂,每一首的時長都還不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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