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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到底還是忍不住好奇,走回來問道:「殿下有什麼法子?」

    朱謹深火氣盡去,此時倒是不吝告訴了她:「冠禮的事,我從前和大哥有約定,會和他一起行,他記不住那許多麻煩的禮儀,說好了到時候我提醒他。」

    沐元瑜遲疑道:「這樣就可以?萬一大殿下忘了呢?或者還有三殿下,再還有禮官,都可以提醒大殿下的。」

    朱謹深搖頭:「你見大哥少,不知道他的性子,他許多事上糊塗,但在他特別介意的事上,他會記得非常清楚,並且認個死理,誰都無法說服他。老三就不要提了,他跟別人面前都好,但大約覺得大哥不懂,所以對著他時就不耐煩,大哥面上不說,心裡其實有點怕他,對他沒有信任感,不會肯聽他的。」

    沐元瑜有點懂了:「所以,大殿下會出頭去找皇爺?皇爺若不允呢?」

    變數還是挺大啊,難道皇帝還能叫一個傻兒子脅迫住不成。

    朱謹深告訴她,真的能,因為----

    「皇爺當然可以找一堆禮官環繞住大哥,但這不能保證大哥不出問題。」

    是了,傻兒子想成事難,但壞事真的容易,並且你還無法把握住不順他的意的話,他會在哪個環節上崩潰壞事----當然很可能不會出事,冠禮就順利舉行完成,可是皇帝賭得起這個可能性嗎?

    「賭不起。」朱謹深望著她恍悟的表情,愉快地告訴她,「皇爺是個很要體面的人,而我不是。」

    所以,朱謹深如果賭輸了,無非就是不參加這次冠禮,他的名聲本來也就一般,丟得起這個人;皇帝是萬乘之君,從他把長子藏了那麼多年已可看出他對有個傻兒子多麼介意,現在在成年禮這麼重要的場合上,滿朝重臣都會共襄盛舉,朱謹治要是有一點差錯,皇帝這個臉丟的,簡直年都沒法過了。

    說穿了,在冠禮這件事上,朱謹深根本沒打算跟沈皇后較勁,他直接又找上皇帝了,光腳的跟穿鞋的,拼一拼誰更不要臉,豁得出去,誰就贏。

    沐元瑜:「……」

    忽然有點同情皇帝怎麼辦,這兒子真是一個比一個糟心的節奏,傻的太傻,聰明的又太聰明了,脖子梗得好比強項令。

    她拱了拱手,只能拜服:「殿下英明,臣萬不能及也。」

    她心裡其實清楚,朱謹深能這樣捏住長兄的脈,推演出他的舉動,絕非一日之功。一般的弟弟,朱謹治不信任朱瑾淵,卻肯信任他,這是多年善緣累積下來的功底,大概深宮之中,一個傻,一個弱,無論智力相差多遠,於情感上還是有共鳴之處的罷。

    「殿下,那我告辭啦,明日我就幫殿下去問書。」

    朱謹深點了下頭。

    沐元瑜退了出去。

    翌日的學堂上。

    催眠效果十分好的十遍又十遍後,進入休息時間,沐元瑜把那本風物誌拿了出來,去向講官問詢。

    講官笑道:「二殿下幾時對漢陽有了興趣?若論風物,那地方倒沒什麼格外出彩之處。」

    沐元瑜道:「我也不知,可能是殿下在寺里無聊,想尋些消遣罷,讓下人去買了兩本,都不合意,知道先生們博學,所以托我向先生請教一聲。」

    講官想了想,去找著另外兩個講經的和講史的講官商量了一會,回來報了兩本書名給她。

    這個過程里,別人看似都沒留意,實則耳朵都豎得尖尖的。

    朱謹深打入慶壽寺後,除了病了一回,沒有任何動向,安靜得不行。

    如今雖然是問書這樣的小事,也算是起了一點漣漪,不管有用沒用,卡在將行冠禮這個關口上,各人都先暗暗記下了。

    第65章

    再小的一件事,在有心人的眼中也能解讀出獨特的意味。

    沈皇后放下尚服局遞上來的錦緞清冊,心中突突一跳,向兒子確認道:「洵兒,你沒聽錯,確實說的是漢陽?」

    朱謹洵點點頭:「母后,我聽得真真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二皇兄忽然想要那裡的書籍看,先生都說那裡沒什麼名勝。」

    沈皇后定了定神,讓朱謹洵的奶嬤嬤來領了他到旁邊去吃奶糕。

    朱謹洵聽話地去了。

    沈皇后的臉色立即壓不住地難看起來。

    孫姑姑知道她在想什麼,漢陽這個地名本身沒有什麼,跟朱謹深聯繫在一起,其中的文章就令人不得不深思了。

    她低聲道:「娘娘可是覺得二殿下是以退為進,博取皇上憐惜?」

    沈皇后卻搖頭,咬了咬牙關道:「若是如此倒好了,恐怕皇上知道,不會覺得他是乞憐,更多地會覺得他是要挾----認個錯就能解決的問題,偏偏要玩這套把戲,皇上不給他行冠禮,他就沉不住氣地放風要去封地,做得太過了。」

    「那娘娘是以為----?」

    沈皇后默了一會,露出掩飾不住的幾乎是有點痛苦的表情道:「……我恐怕沉不住氣的那個是我。」

    「娘娘,您的意思是,」孫姑姑反應過來,驚道,「您覺得二殿下真的有意向外分封?這怎麼可能,他可是最順理成章的----!」

    後面的話礙於沈皇后的心情,她沒有說出來。

    但沈皇后當然聽得出來,雖然她不喜歡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怎麼想的,」沈皇后苦笑著道,「二郎幾年前就搬出宮去了,他離皇上遠了,可是我們同樣也離他遠了,所知的一切都不過是猜測。」

    孫姑姑勸道:「娘娘一定是多想了,二殿下又不傻,怎麼會主動放棄大位,想著就藩去呢?」

    沈皇后反問:「那為何會有漢陽這這一茬出來?正因為二郎不傻,他若沒有這個意思,才斷不敢放這個風出來,這絕不是能行險的事,若萬一弄假成真,是再沒有後悔藥吃的。」

    漢陽的原主祁王剛去,這塊封地空缺出來,朱謹深就好巧不巧地對它表示了興趣,別人或者不留心,可落在她這樣心頭擔事的人眼裡,太醒目了,根本不容忽視。

    孫姑姑疑惑著道:「奴婢還是覺得不太可能。」

    沈皇后心亂如麻:「本宮何嘗不是這樣覺得,可哪怕是有一絲這樣的可能----」

    那她就是幹了一件非常可怕的蠢事。

    可怕到她簡直不敢細想。

    只是一刻鐘的功夫,她先前為自己絕妙主意生出的一切自矜已經蕩然無存,只餘下一腔百爪撓心的焦躁。

    孫姑姑見這樣下去不是個了局,想了想,道:「娘娘,不如讓四殿下尋機再問一問,無論問出個什麼結果,真話假話,總比我們坐在這裡沒有定論,只能胡猜要好一些。」

    沈皇后心裡是真的亂,根本定不下來想事,只能先隨便抓個主意用了:「好罷。」

    於是課間時間,沐元瑜就迎來了朱謹洵關心的探問:「沐世子,你把書的消息告訴二皇兄了嗎?二皇兄還需不需要別的?他在寺里行動不方便,若還想看別的書,和我說就好了,我想辦法替二皇兄找。」

    做戲做全套,沐元瑜還真又往慶壽寺去跑了一趟,只是這趟就純消閒而已,和朱謹深胡扯了幾句就罷了,沒提什麼別的事。

    此時朱謹洵來加了戲,沐元瑜抹了把臉,跟他臨場發揮起來:「唉,這事四殿下別提啦,提到我就納悶。」

    朱謹洵睜大了清澈的雙眼:「怎麼了?」

    朱謹淵也轉頭望過來。

    沐元瑜道:「那書是二殿下叫我問的嘛,我謹記著,趕緊把先生說的去稟告他了,結果您說奇怪不奇怪,我去了,二殿下又說他不想看了,哪有這樣變主意的,白叫我來回跑腿----這樣的天氣,可凍死我了。」

    朱謹淵笑道:「大概二哥又對漢陽的風物沒興趣了?他有時心血來cháo,做這樣的事難免,我們是都習慣了,沐世子來的時候短,再過一陣,就知道了。」

    他沒有那麼大的腦洞想到朱謹深居然有意就藩,在像他這樣大部分人的心中,世上怎可能有不想做皇帝的皇子----如果有,那一定是故作姿態。

    許泰嘉有點稀里糊塗地湊過來:「不想看了有什麼稀奇?我有時也是這樣的,在書鋪里翻到一本好書,站在那裡能看半天,買回家來就不想翻了。」

    「這也值得你抱怨。」他說著還微瞪沐元瑜一眼。

    沐元瑜笑眯眯地討饒:「好啦,我不說了,二殿下找我辦事是我的榮幸,再跑十趟我也高興。」

    許泰嘉才滿意地退了回去。

    這一幕很快原樣返回到了沈皇后耳中。

    「又不想看了?」

    沈皇后揉著額頭,覺得腦袋裡有根筋一抽一抽地疼:「難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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