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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許泰嘉此時倒還大方:「賠禮就不用了,你知道錯了就好。」

    正說著,林安跑了過來,道:「沐世子,殿下請您回去。」

    沐元瑜一怔,道:「好。」

    便往回走,許泰嘉下意識跟上來,林安賠笑道:「許世子,殿下說,他只是要找個人說話,沒有要緊事,您還是請回府去,天色晚了,別叫家中長輩懸心。」

    他們今日學雖放得早,走過來慶壽寺的路上也需一段時間,再要返回自己府中又需不少時間,許泰嘉家中有個老祖母,極為寵愛他的----所以他才養成這樣天真的脾性,他到天黑不回府,老祖母必要掛念他。

    沐元瑜在京上無長輩,到哪去無需跟任何人報備,就沒有這個顧慮。

    許泰嘉猶豫片刻,老實說他沒怎麼見過朱謹深動怒,剛才那樣,他現在回想起來也有點發憷,加上他往日跟朱謹深實在也不太聊得到一塊去,兩人年紀差不多,心性歷程卻完全不是一回事。就道:「那好吧。」

    轉頭向沐元瑜囑咐道,「有什麼事,你明天告訴我啊。」

    沐元瑜應了,跟著林安返回靜室。

    朱謹深的臉色還是冷著,但眉宇間的躁鬱之氣已經去了不少,見她進來,示意她坐,還解釋了一句:「我剛才不是衝著你們。」

    「我知道。」沐元瑜很理解,誰叫繼母這麼暗算都得暴怒,朱謹深已經算克制了。

    「你確實知道----」朱謹深有點深思地凝視著她,「許泰嘉都不知道,你怎麼會懂?」

    沐元瑜很坦然地道:「大概因為我比他聰明吧。」她想想又補充一句,「也比他了解殿下。」

    有的人傾蓋如故,有的人白首如新,朱謹深想,這確實是件很奇妙的事。

    許泰嘉做了他三四年伴讀,不如一個認識不到兩個月的新朋友懂他。

    他什麼都沒有說,她已經知道他會生氣,並理解他生氣的點,不覺得他狹隘古怪,許多話他都省了再解釋。

    這種通透感有效地壓下了他的暴躁,有人分擔的感覺比他想像得要好得多。

    朱謹深的臉色終於緩和了下來,也是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手裡還捏著本書冊,封面已經皺巴成了一副很委屈的模樣,他勾了下嘴角,信手丟去一邊。

    「有人視我如眼中釘,肉中刺,我從前為此忿悶不平,漸次覺得應當放開,但別人並不這樣以為。所以我現在覺得,我還是應該長在這裡,好好地,做我的釘與刺。」

    第64章

    朱謹深這一句話出來,沐元瑜頓時喜笑顏開:「殿下,真的嗎?你不打算就藩了?」

    朱謹深:「……」

    他愣了一下,微覺晃眼。

    他之前對沐元瑜相貌最大的感想,就是她已經是個半長成的小小少年,怎麼臉頰還那麼圓,那麼嘟,兩邊下顎都看不出什麼鋒銳轉折,柔和得還像個孩童般。

    林安也是個娃娃臉,但似乎和她的就不是一個路數。

    他原覺得她是發育得晚,沒長開,為此謔嘲過,但她現在這一整個笑開來,眉眼彎彎,露出一排白白的小牙齒,明明還是張包子臉,卻分明地有種明眸皓齒的明亮感。

    朱謹深有點不確定地想,可能是他誤會了?他其實長開了,但因為天生女相,所以總是這個模樣?那以後倒是不怎麼好嘲笑他了。

    他並不是會踩朋友痛腳的人。

    並且他還有點微妙地同情沐元瑜起來----一個以後要做郡王的人,長成這樣一張臉,他可怎麼帶兵啊。

    然後他才想起道:「你又高興什麼?」

    問話的同時,他的心情又舒緩了一點下來,跟一個總是很容易就開心起來的人在一起,那些煩惱好像也不再令他那麼耿耿於懷了。

    沐元瑜笑道:「我高興以後可以一直跟著殿下啊,我在京里人生地不熟的,只有殿下肯照顧我,殿下若走了,我一個人拋閃在這裡,受了欺負連個說心事抱怨的人都沒有了。」

    更重要的是,大腿跑了,她一個掛件將何去何從?再去想別的轍不是不能,可是要多添多少麻煩。

    原來她還想著要尋個什麼契機才能在不令朱謹深反感的情況下,自然地讓他消掉就藩這個念頭,這可好,沈皇后撞上來,大大幫了她一把。

    從她的立場上來說,簡直該給沈皇后頒面錦旗。

    不過沈皇后下的套還是得解決。

    「殿下,眼下這件事,您打算怎麼辦呢?」

    她是覺得挺難辦的,因為這個套的對症性很強,假使今天面對這個局面的是朱謹淵,那這根本不算個事,以他的性格,衡量過利弊之後肯定不帶猶豫地就跪了,傲氣算什麼?到手的實惠才是真。

    在這個處理方法上無所謂高低,因為朱謹淵恐怕是發自內心地覺得跟皇父服軟是天經地義的事,沈皇后的軟刀子挨就挨了,權當忍辱負重。

    但朱謹深不是這樣的人。

    「不怎麼辦。」

    果然,朱謹深一出口就是他鮮明的個人風格:「皇爺叫我反省,我反省著就是。」

    主動認錯討饒換取冠禮的機會?

    呵,他應得的東西,為什麼要乞討才能換來。

    沐元瑜頭疼片刻:「----好罷,那就隨它去了。」

    能令朱謹深不想著就藩已是很大收穫,別的就緩一緩也無妨。她不想勸朱謹深應該如何如何做,他心裡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討巧的手段是什麼,他不做,那就是不想做。

    然後她目光隨意游移了一下,瞥見被朱謹深扔到一邊去的那本書,不欲一直將話題停留在不愉快的事情上,就信手撿起,道:「殿下在看什麼書?我可以看一下嗎?」

    見朱謹深點了頭,她翻開來。

    這是一本湖廣人著的當地風物誌,因朱謹深先前看的是漢陽卷,她一打開便正好也是這兩頁。

    這地名眼熟,沐元瑜很快想起來,好像那地的祁王剛絕了嗣,封地被收了回來。

    她額上悄悄冒出一點冷汗。

    好險,朱謹深都在著手挑選自己的封地了,可見他原本心意之堅,不是隨口說說而已。

    朱謹深手指敲了下炕桌,忽然道:「沐世子,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沐元瑜忙抬頭:「殿下請說。」又補一句,「殿下叫我的名字就好啦。」

    朱謹深道:「嗯----你明日去學堂時,替我向講官問一問有什麼書里記載漢陽的事跡比較詳細一點。」

    他眯了下眼,「當著朱謹洵的面問。」

    沐元瑜立時領悟過來,笑道:「殿下,是,我明白了。」

    朱謹深還要繼續搜集漢陽的書籍似乎和他暫不就藩的念頭相悖,其實不然,有的時候,默默私下進行的才是當真要做的事,未做之前就先宣揚起來的反而不一定是。

    她把手裡的書揚了揚,「殿下,那這本書也不妨借我一下?」

    朱謹深點了頭:「你拿去罷,我大致翻過,也不需要了。」

    這個時辰已經不早,沐元瑜拿著書站起來告辭,朱謹深轉頭看了一眼窗外灰濛下來的天色,道:「你回去恐怕得天黑了,這裡空屋子還有幾間,要麼讓林安給你收拾一間出來,你湊合住一晚?」

    以朱謹深這樣孤絕的個性,他肯留宿客人應當是很納罕的事了,沐元瑜要沒秘密,一定求之不得地留下來,順道刷個秉燭夜談之類的成就。但她現在只能遺憾地婉拒:「多謝殿下美意,我有個擇席的惱人毛病,不便在這裡打擾殿下,還是回去好一些。」

    朱謹深無所謂地點了頭:「隨你。對了,除了問書之外,別的事你不要做,冠禮的事,我有數。」

    沐元瑜:「……」

    她往外走的腳步頓住,轉頭,睜大眼:「殿下,您有辦法?!」

    聽這口氣,還不是臨時生出的靈感,而是本來就有,嘿,那感情這半日他就是在干生氣呀?

    虧她還跟著發愁了好一會,簡直浪費感情。

    朱謹深眼中露出一點笑意:「我什麼時候說過沒辦法?」

    沐元瑜回想了一下,發現還真沒有。

    「殿下,」她忍不住抱怨道,「您就眼看著我著急,也不說一聲。」

    「沒看出來你著急,你都說了『隨它去』。」

    「我那是怕給殿下壓力嘛。」沐元瑜嗔道,「沒想到殿下倒不怕給我壓力。」

    朱謹深抽了抽嘴角,眼中笑意加深:「哦----你還能給我壓力了。」

    沐元瑜覺得她可以著手寫一篇小論文了,題目就叫《論有一個嘴毒上司的十八種花式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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