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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薛籌走了回來,向朱謹淵及沐元瑜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表示什麼也沒問出來,又伸脖向殿外望了望:「講讀快開始了,四殿下還沒來,不會是才上學堂,不習慣這作息,睡過頭了罷?」

    四皇子朱謹洵今年將將十歲,出深宮加入跟兄長們一道講讀的隊伍里還不滿一個月,所以薛籌有此說法。

    朱謹淵頓了頓,道:「不會的,四弟年紀雖小,卻十分勤懇,大約是有什麼事絆著了。」

    正說著,外面走進一個舍人來,拱手行禮道:「三殿下,講官們到了。」

    朱謹淵坐直了腰板,正容道:「請先生進。」

    舍人出去,傳了話,負責講讀侍書的官員們魚貫而入,共有四人。

    沐元瑜及伴讀們都站立起來,只有朱謹淵不動,講官們上前向他行四拜禮,拜完後,分班侍立。

    其中一人先站出來,拱手向沐元瑜道:「可是沐世子?」

    沐元瑜回禮:「是,見過先生。」

    講官道:「今日由我先向三殿下宣講『孟子』其中一節,不知沐世子的進度到了哪裡?若是還沒習到『孟子』,可由另一名講官陪您至偏殿,另行習學。」

    四書五經是古代學子的必讀科目,皇子也不例外,其中五經沒有一定的先後順序,先學哪本都行。而四書則由宋朱熹按照循序漸進的順序排列過,依次為《大學》、《論語》、《孟子》、《中庸》,此時官方皆以他註解的版本通行天下,學堂習學的順序便也按照他的來,所以講官要問這一聲。

    沐元瑜是早都學完了,她不考科舉,學這些經義不用死摳字眼,能背能知釋義也就夠了。此時被問,還是謙虛了一下,回道:「我在雲南的先生正也說到『孟子』,請先生照常宣講即是,不用特別為我顧慮。」

    講官就點點頭,又走至朱謹淵身邊問道:「三殿下,四殿下今日是告病嗎?何以未至?」

    朱謹淵面有難色地道:「大約是罷,我心中也正牽念。先生稍候片刻,我著人去問一聲。」

    就喊過一個在角落裡侍立的小內侍,叫他進內宮去傳話。

    沐元瑜眨了眨眼,低下了頭。

    這三皇子好意思說朱謹深心思重,他這份心思才真夠使的----先就知道朱謹洵沒到,那時一字不提要去叫他的事,現在講官問了,才說「牽念」,他牽念早幹嘛去了?

    給皇子當老師不容易,譬如這學堂,要踏進來都是有禮儀的,皇子說了進,講官才能進,朱謹淵在弟弟未到的情況下把講官放了進來,造成弟弟遲到的事實,而後才使人去叫他,這手段玩的,真溜。

    怪不得朱謹深煩他,誰樂意身邊貼一個這樣給下絆子的兄弟呢。

    沐元瑜的位置坐在第二排正中,左邊是薛籌,右邊是許泰嘉。她左右看了看,薛籌一張心無掛礙的臉,正翻著自己面前的書,毫無所覺的樣子,許泰嘉也在看書,但是嘴角抽動,表情略為奇異,應該是也聽出來了。

    許泰嘉確實要靈敏些,很快覺察出她的目光,一扭頭回望過來,臉立時一拉,脖子卻是一梗。

    沐元瑜可不習慣總受陌生人的氣,學著他的表情回了個一樣的過去。

    許嘉泰立時氣得瞪了眼,照說他能聽出朱謹淵搞的把戲,也不算是個笨人,不知怎地為何對沐元瑜好大意見,且掩飾不住,被挑釁回來,居然向她做了個口型:蠻子。

    沐元瑜對這個稱呼一點也不在意,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嘛,要還在上輩子,她跟了她母妃的部族高考還能加分呢,有什麼可生氣的。

    就順勢照著他的鄙視向他揮了揮拳,回口型道:蠻子揍你。

    許泰嘉:「……」

    這裹得球一樣的包子臉威脅誰呢?

    他那拳頭也跟個包子似的,好意思伸出來嚇唬人。

    想笑怎麼辦。

    他勉強冷哼一聲,維持住了自己的架勢,別過臉去不鬥氣了。

    得了吩咐的小內侍沒有去叫成,因為他剛出了殿門幾步遠,四殿下朱謹洵已經迎面跑了過來。

    後面兩個中年內宦一路跟著一路擔心地叫道:「殿下,慢些,看仔細摔了!」

    朱謹洵沒聽他們的,跑到殿門前才停了下來,回身擺手喘氣道:「好了,我到了,把書給我,都回去罷!」

    兩個內宦追上來,其中一個把手中的書本遞給了他,道:「殿下,要不奴婢陪殿下進去向先生解釋一下?」

    「不用!」

    朱謹洵已經邁開短腿進了殿,頭也不回地丟給他一句。

    這番動靜不小,裡面已經斷續聽見了,都轉回頭去看他。

    朱謹洵在眾人的目光中走到了最前面,向四個講官拱了一圈手,聲音響亮中還帶著些奶氣:「先生們見諒,母后昨夜著了風涼,早起覺頭昏眼澀,我因心中擔憂,候到太醫來給母后診脈,確認沒有大礙後方才敢來,所以遲了一會,勞先生們久候了。」

    講官們皆回禮,先前問話的講官贊道:「四殿下真乃純孝之人。」

    朱謹洵羞澀地笑笑,抱著書歸了坐。

    學生們這就算到齊了,學堂里只還空了一張書案,就是沐元瑜正前方屬於朱謹深的那張。

    她有點遺憾地往前看了看----可惜前後距離有點遠,還是看不到朱謹淵此刻的表情。

    大的不省事,小的也不是省油的燈吶。

    第57章

    剛開始跟一群人一起坐著聽講的時候,沐元瑜感覺新鮮又親切。

    她在雲南讀書時一直都是一個人,沐氏族人同她差不多大的子弟是有,但她剛開蒙時年紀小,滇寧王怕她不知輕重,玩鬧里說話不留神泄了真身,所以一個伴讀也沒給她尋,後來她大了些,這項制度因循了下來,文武課都仍舊是她一個人。

    現在這樣,她好像找著了上輩子上學時的感受。

    不過,這勁頭沒有維持多久。

    無它,所謂皇子們的精英教育實在是太----無聊了。

    朱謹淵先前給她介紹的是個大致的流程與禮儀,比如講官們進來先領著誦讀要學習的章節,而後再講解釋義,下午是練字,天氣好的話也可能安排騎she之類,一般學堂也是這麼教的,沐元瑜只沒想到它實際進行的時候,和她以為的差遠了。

    將近一個時辰的功夫,先由講讀《孟子》的講官上前,對著他們(主要是前排兩個皇子)把要學的一節讀了一遍,而後指導著朱謹淵和朱謹洵依次連讀了十遍。

    是的,沒有看錯,就是十遍,一下折扣也不打。而且不干別的,就是這麼幹讀。

    這一節書讀完,講官退下,換另一個講經義的上來,目前講的是《禮記》,講官把要學的這節先宣讀一遍,然後兩個皇子照舊跟讀十遍,其中有字音不清、句讀不對的,講官會指出來。

    讀罷,講經官員下去,換另一個講史的來。

    原樣程序再來一遍。

    沐元瑜差點被念叨睡著。

    她在雲南上課可不是這麼死板,她有問題可以隨時提出來,褚先生會停下來予以解答,在她學得深入一些以後,也會和她探討一些問題。

    但也不能說講官們的方法有誤,有句話叫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文章多讀幾遍確實不壞,少年時機械記憶更好,這也是一種有效的學習方法。

    只是對於少年本性來說,這個年紀多是活躍,這麼接連被往裡生灌似的枯燥朗讀,得努力壓住性子才行了。

    據沐元瑜在後排的觀察,朱謹淵和朱謹治就都很坐得住。

    看來生在帝王家也不容易。

    好在講官們對伴讀的關注相比之下要有限得多,在整個讀書的過程里,都只站在最前排兩位皇子的身邊。這也很合常理,伴讀伴讀,重點在一個伴字,至於讀不讀,大半靠自覺,要是不能自覺,無法給皇子塑造良好的學習氛圍,那也很簡單,出去換人就是了,想給皇子伴讀的好人家能排到通州去,不缺誰。

    沐元瑜雖沒安伴讀名頭,只說一起讀書,實際跟伴讀也差不多,講官並不來看著她也這麼讀,對她比伴讀高一點的待遇,就是輔導皇子讀完後會抽查一下她。

    講經的官員就來請她誦讀才學過的《禮記》一節。

    沐元瑜猶豫了一下,要站起來,講官道:「請世子坐著便可。」

    她沒堅持,就坐著把這一節念完了。

    她念得還算順,除了中間口誤磕巴了兩下,別的沒有什麼錯誤。

    抽查的時候氣氛要輕鬆一些,伴讀們偶爾也是要被提問抽查,這個階段沒被抽到的伴讀可以互相說個小話,講官一般不會管,許泰嘉就往後一靠,低聲道:「就這幾段話還要結巴。」

    他做個自語的姿勢出來,但近處的幾個人是都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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