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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本國舅怕那起人參嗎?」李飛章十分狂妄地放了句話,並且道,「言官專會雞蛋裡挑骨頭,無事生非,平地起浪,我打的就是言官!」

    沐元瑜:「……」

    她轉眼看看那邊的圍毆現場,詫異地又把目光轉回來:「那是個言官?你敢打言官?」

    同級別的官員里,言官的權力未必最大,但卻是最不好惹的一個群體,皇帝打言官都要掂量掂量,不是實在被惹毛了咽不下這口氣都不會下這個令,這小國舅倒好,居然敢沖言官下手,真不知該說他一聲膽肥還是傻缺。

    李飛章居然還衝她邀起功來了:「是,我替你出口氣,怎麼樣?」

    沐元瑜更莫名其妙起來了:「替我出氣?和我有什麼關係?」

    「哦,對,你不認識他。」李飛章反應過來了,解釋道,「那就是華敏,參你的那個。」

    沐元瑜:「……哈?」

    她懂這個替她出氣怎麼來的了,可他們有這麼熟?沒記錯的話他們還算半個仇人吧?

    李飛章卻有自己的一套邏輯:「我知道你為當初的誤會對我印象不好,我該彌補也彌補了,聽說這多嘴的言官參你,我特意堵了他替你教訓----你看見了就最好了,我們現在能盡釋前嫌,交個朋友了吧?」

    要說沐元瑜能撞見這幕,還真是個巧合,她平常是不會來這個街區的,今日去慶壽寺才路過了。

    拋開這些暫且不提,沐元瑜搖手不迭:「你要打人我管不了你,可別說是為了我。」

    她要想報復自會有自己的方法,怎樣也不會直接堵著人揍一頓,後果太麻煩了。

    「你怕什麼,」李飛章不以為然,「我不是無故揍的他,他明知我喜歡飄紅院的雪纖姑娘,還去聽她唱曲,豈不是故意給我戴綠帽子,我是個男人,哪能吞下這口氣,當然要揍他一頓了。」

    原來他還事先給自己找了個師出的名頭,倒不算沒救。

    雖然如此,沐元瑜還是搖了搖頭:「隨你怎麼樣,我不管你,你只不要說為了我,我也不會領你這種情----」

    華敏的怒叫聲持續傳過來,他能一直這麼叫著,可見李飛章還是有些分寸,應當沒讓奴僕們下重手。

    沐元瑜心中忽一動,招手把刀三叫到近前,套著他的耳朵悄聲道:「刀三哥,你去勸個架,把他們拉開來----」聲音更低下去,幾近成氣音,「假裝不經意把華敏的褲子扒了,記下他屁股的特徵,回來告訴我。」

    刀三點頭:「成!」

    李飛章隱約聽見一點前一句,再見刀三轉身而去的動向,連在一起猜出來他是要阻攔去了,忙向沐元瑜道:「嘿,我替你出氣,你不認也就算了,怎麼還拆我的台?」

    沐元瑜一本正經地道:「國舅爺,我知道你是好意,不過這種事真的不能幹,你欺負了人這麼久,也該夠了,我讓刀三哥去勸開,也算替你收拾個殘局。」

    李飛章心中也是一動,這小世子應當是想借勢做個好人,洗洗自己的霸王名聲吧?他弄這一出本意也就是為了結交他,現在能對他有幫助,他的目的也算達成了。

    於是就袖手不理,撇撇嘴道:「好吧,你不領情就算了。」

    刀三已大步到了近前,他放開手來對付幾個豪奴毫無難度,不過有沐元瑜的囑咐在前,就還是假模假樣地跟豪奴們過了些招數,扯著華敏的褲腰帶要把他從豪奴們的包圍里救出來,往外用力拉扯,手上使了花樣,假裝用力過猛,又受到豪奴攻擊,哎呦哎呦地倒在地上,就勢一把把他的褲子扯了下來。

    看男人屁股這事刀三還是不大樂意乾的,趕緊瞄了兩眼,就飛快爬起來,拽著華敏往外逃。

    華敏還當他是個好人,一路跑一路辛苦地把褲子往上提,終於跑出危險範圍後,滿懷感激地問他這名「義士」的姓名,要感謝他。

    刀三擺擺手:「不用謝我,我也是聽命行事,我家世子讓我救你的。」

    京里公侯勛貴不少,華敏不知是哪家的世子,又行追問,刀三已在往回走了,頭也不回地道:「你才參過的那個。」

    華敏:「……」

    他拎著斷掉的腰帶愣住了。

    第55章

    國舅爺李飛章領著豪奴歸家,跟他老子承恩公報告:「爹,我把華敏那廝打了。」

    承恩公年將古稀,記性不太好了,聞言道:「華敏是誰?」

    李飛章不大滿意:「爹,你這記性也忒差了,就是都察院的那個言官,才參過沐家那小子的。」

    承恩公想起來了,摸了摸花白沒幾根的鬍鬚:「哦,是他。你惹都察院的那群馬蜂做什麼,小心被蟄得滿頭包,爹這把老骨頭也救不了你。」

    「救不了才好呢。」李飛章自有打算,心機深沉地道,「爹,我為沐家小子打了言官,言官肯定要參我,皇爺會狠狠罰我,你說沐家小子見了這樣,會不會多少有點覺得愧對我?有了這愧疚之心,後面就好辦了。」

    承恩公記性差,腦子還是夠使的,想了想道:「你先前就說沐家的小世子好像得二殿下另眼相看,如今是確定了?」

    李飛章點頭:「一點不假。雖不知為了什麼,卻也管不了許多了,打從二殿下出宮,我就開始下功夫,耗到如今不見一點成效,二殿下無欲無求,獨來獨往,再耗下去,恐怕我也仍難找著親近的機會,不如試試另一條路。沐家小子在京里不過習學,早晚要回去雲南承襲王位,就算他比我們更親近二殿下,也礙不著多大事,一旦事成,到時這京里我們就是獨一份。」

    承恩公背著手,在屋裡踱了幾步,沉吟著道:「你說的也有些道理,不過無欲無求這條,恐怕不見得----二殿下一貫冷清,何以忽然改了常態?依我看,他以前是潛龍在淵,現在是有所打算起來了。我們既然決心擁立二殿下,那這個機會確實不能錯過,再往後落人一步,拾人牙慧意思就不大了。」

    李飛章撇了嘴:「爹,你跟兒子說話,還掉什麼書袋呢?直說我做得對不就得了。」

    承恩公斥道:「我哪裡掉書袋了?你有空才該多讀兩本書,要不是成天這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二殿下也不至於總是懶得理你。」

    「那怪我嗎?爹你記性是真不好,當初不是你要搞什麼韜光養晦,讓我怎麼胡鬧怎麼來嗎?」李飛章瞪眼反駁,「我這可都是為了我們大哥兒做的犧牲,現在倒又怪上我不學無術了。」

    小兒子,大孫子,老人家的命根子,承恩公斥責的口氣本就不算重,再讓老兒子一抱怨,登時更軟了,「唉,當初你姐姐一舉得男,多好的事,眼看我們家就要祖墳冒青煙,要出一個皇帝外孫,誰知道世事難料,你姐姐當時就沒了不說,大哥兒越長越大,卻會是那個模樣----他一個傻子,對人事都半懂不懂,在宮裡叫人欺負了都不見得知道說,皇上新後一個接一個地立,我們不賠著小心還能怎樣呢?饒是這樣,還是險些吃了個大虧。你就體諒些罷,看你外甥可憐,別和他計較了。」

    「我也沒計較過啊。」李飛章嘀咕,「爹,你又扯遠了。算了,我不跟你說了,再說得說到天亮去。你準備準備,趕緊進宮給我求情去。」

    承恩公道:「求什麼情?你不正要皇上罰你?」

    「那也不能真往死里罰啊!」李飛章受不了地推他,「走,走,我親自服侍你老人家換衣裳,你還是不是我親爹了,真是----」

    李飛章的未雨綢繆做得很有必要,言官挨打是件十分嚴重的事,都察院十三道御史、六科給事中等所有科道官聽聞有此惡劣行徑,齊齊震動,對華敏展開慰問的同時,捋起袖子連夜寫奏章彈劾譴責李飛章。

    一來,這位國舅爺雖然一向紈絝,但這回真的過線了。

    二來,年底了,大家也是需要一點業績的嘛。

    但這些專業監察挑刺的言官們這回再快沒有快過一個非專業的。

    滇寧王世子沐元瑜。

    作為御史被毆的親歷者,她回到家就開始奮筆疾書,一封痛心疾首的彈章當日就進了通政司,流轉內閣,而後上了皇帝御案。

    國朝十分重視言路暢通,立國之初連普通百姓都可以直接上書給皇帝,地方官敢有阻攔者重懲。發展到如今,監察這一塊由科道官主理不錯,但非科道的普通官員也可以上書言事,只是對比言官而言,沒有了「風聞奏事」這一項特權,必須得拿出實據來。

    沐元瑜當然是有實據的,她本人親眼目睹,家僕施救,再確實沒有了。

    於是國舅豪奴如何跋扈,單薄御史如何受屈,如狂風中的一朵小白花般飽受摧殘的一幕巨細靡遺地躍然在了紙上,並飛快傳遍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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