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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所謂「順路」云云,都到不惜求助她這個路人的地步了,這佛祖和朱謹深,到底誰才是被順路的那個,不問可知了。
沐元瑜唇角就不由彎起,帶著點打趣的笑容上前行了禮問安。
朱謹深眼神卻尖,一下覺出她笑得古怪了,眉頭揚了揚,問她:「憋什麼壞呢?」
這跟她說話的口氣太隨意了,不但隨意,還挺自在,一點不像被攆來反省的樣子,倒像是出來散心來了。
沐元瑜笑道:「殿下不知,我才進來時,遇著了一位姑娘,自稱是新樂長公主的侄女,小沙彌說她似乎行三。她要來拜見殿下,侍衛不許她進來,她不肯放棄,轉而求上我了----殿下很受歡迎哪。」
她自覺自己說得夠清楚了,連人家的排行都報了,不想朱謹深面露茫然地反問她:「那是誰?」
又搖頭道,「你真是閒的,什麼不相干的人都搭理。」
沐元瑜:「……我沒答應她,但那是殿下姑母家的親戚,我不好連句話都不回罷。」
「姑母駙馬家的侄女,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你都理會,恐怕你理不過來。」朱謹深道,「你好大膽,打趣到了我頭上,我看你自己才該小心些,他家與你適齡的也有三四個,你除了矮些胖些,別的也沒甚缺點,也算一個金龜婿了。」
沐元瑜:「……!」
她受到了暴擊!
她從沒想過自己在朱謹深眼裡的形象是個矮胖子!
「殿下,您眼中看我----」她不可置信地伸手指自己的臉,「就是又矮又胖?」
虧她心中還曾不可免俗地為朱謹深的疑似另眼相看有過沾沾自喜,鬧半天是這麼個看法!
她簡直要悲憤了,自己長得好,也不帶這麼鄙視人的呀!
「不是,」朱謹深糾正她,「只是都有一點。」
沐元瑜的周身持續涌著烏雲,矮跟胖單獨拎出來其實都還好,但二者合一,殺傷力不是兩倍,而是十倍。就算只有一點,她也仍是跟這兩個字都沾上了。
「你臉上這麼多肉,我說你一個胖還說不得了?」朱謹深很為她的低氣壓感到疑惑,解釋道,「不是說你長得醜,而且你現在年紀小,剛開始長個子,矮些也是正常的。」
沐元瑜板著臉,並沒有得到安慰。
這輩子長到這麼大,頭一回在外貌上受到這麼毀滅性的打擊,更可恨的是,打擊她的人很有資格這麼說。
朱謹深是高而瘦削的身材,裹著斗篷都莫名能看出腰身的感覺,所以他的氣質尤大於長相,遠看身形尤其醒目。
悶了片刻,她不甘心地給自己挽尊:「我堂哥說,我這是君子不重則不威,殿下太瘦了,才應該多用些飯食。」
林安安排人幹活,正好打她身邊路過,聞言把頭點成搗蒜。
朱謹深眉頭聳動,笑出聲來了:「這句話是這麼用的?」轉目向胳膊肘往外拐的林安,瞥他一眼道,「去給世子取一面鏡子來,瞧瞧他的威嚴是不是真同他臉上的肉一樣多。」
林安噗一聲爆笑出來,望著沐元瑜的臉色又不好意思,強忍著道:「世子別生氣,我們殿下、沒----噗,沒惡意。」
他當然不至於真去取鏡子,捂著嘴彎著腰快速溜到銀杏樹那邊去了。
沐元瑜現在切身感受到了朱謹深的風評為什麼那麼不好了----他的嘴壞起來真是太壞了!
她要真是個十三歲的小少年,讓他這麼消遣,得氣炸了。
但她以一顆前成年人的包容的心,當然知道朱謹深確實是沒有惡意,嘲笑也是分等級的,嘲朱謹淵那句「東施」才是貨真價實的嘲。
所以她的回應也就很有分寸:「鏡子就不必了,臣今日閒得很,待會親手服侍殿下喝藥,以謝殿下金玉良言。」
揚聲問林安:「殿下的藥好了沒?」
林安大喜著回應:「一刻就好,有勞世子爺了!」
這下輪到朱謹深的臉色變得莫測了,他發現了,沐元瑜以前是客套才稱「臣」,但她現在是跟他不對付想反擊一下時才假裝客套一下自稱「臣」,她實際幹的事可一點都不臣。
他抽了抽嘴角,轉身:「進來罷,別在外面吹風了。我看你那身體,也沒壯實到哪去。」
沐元瑜跟他後面,此時騰出空來方想起來問:「不對呀,殿下,你都知道駙馬家有多少個姑娘了,應當明明是認識人家的吧?」
「我知道的人多著,跟認不認識並沒關係。」朱謹深頭也不回地回她,「好幾個嘰嘰喳喳的丫頭片子,每回姑母帶來的都不一樣,誰知道她們誰跟誰。好了,你才多大,就到慕少艾的年紀了?緊著念叨人家的姑娘們。」
沐元瑜心裡吐槽,還訓上她了,她就是慕少艾也不會慕姑娘。
嘴上道:「誰念叨了,我就是見到了,告訴殿下一聲麼。」
兩個人說著話,一前一後地進了屋。
小劇場,朱二和國舅的關係當前大致如下:
李飛章:殿下,您若為帝,將富有四海,奇珍異寶,任您取用;三宮六院,環肥燕瘦,憑您可意;滿朝文武,匐於腳下,您將在這所有權勢的最頂端俯仰天下----
朱二:哦,包治百病嗎?
李飛章:……那可、可能不行----
朱二:沒意思。
李飛章:卒。
第54章
朱謹深住的主屋已經先收拾出來了,不過寺里條件有限,收拾得再好,不能和十王府里比,一共也就兩間房,外間會客加書房,裡間是起居的臥房。
地上鋪的是水磨青磚,桌椅櫥櫃等幾樣家具倒是一般寺里不太可能出現的黃花梨木,木色溫潤,紋理清晰,看著低調,實則奢貴,可見皇家寺廟還是有些不一樣的門道。
分賓主坐下後,沐元瑜想起問了正事:「殿下怎麼會突然來了這裡?我進宮陛見,皇爺說起讀書的事,我正想以後可以和殿下做同窗了,誰知皇爺卻說殿下失儀----嚇了我一跳,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所以急忙來了。」
窗下的炕燒得暖融融的,朱謹深脫了斗篷坐著,神情漫不經意:「沒什麼事,不過是說了兩句他不愛聽的話。」
沐元瑜見他這樣自在,比在十王府里還安閒了些似的,以為確實是一點小問題,就順口追問了一句。
朱謹深沒有隱瞞,直接把自己補的條陳告訴了她,他的語調中含著以往少有的輕快之意:「你說得對,事情該是怎麼樣,就攤開來說明白,我同他們裝什麼樣,他們是樂在其中,我圖什麼呢?沒完沒了的。這下說明白了,我暢快多了。」
沐元瑜驚呆了:「----殿下的原話就是愚、愚蠢可笑?」
她實在太低估了中二的威力。
她以為朱謹深換大板子坑國舅、管弟弟叫「東施」已經夠中二了,萬沒料到那不過是前味小菜,他真病發的時候,連他親爹皇帝都照懟不誤!
她想像了一下,別說皇帝那條至高無上的尊龍了,就是她爹滇寧王一個遠在邊疆的縮水版土皇帝,應當都萬不能接受自己下的崽被這麼評斷。
朱謹深跟皇帝之間,不但有父為子綱,上頭更壓著一層君為臣綱,他敢跟君父這麼說話,沐元瑜真要敬他是一個重症中二。
然後她才想起來點什麼:「我說得對?這裡面有我的事?」
什麼攤開來說明白的是有點耳熟,不過前日的事,記憶很快復甦,她慢慢睜大了眼睛----一點不錯,還真是她說的,可她那是跟兩個庶姐,說句不好聽的,別說她占理,就是她不占理,想使個霸道跋扈一下庶姐們也只好受著,朱謹深那是一回事嗎?!
「殿下,」她無力地抹了一把臉,因為已經實在不知自己該拿出什麼表情來了,「您可沒說是從我這得到的靈感吧?」
雖然這事她自覺沒有一點責任,但皇帝要遷怒上,就認為她是挑唆天家親情,那誰也攔不住。早知如此,她吃飽了撐著才把自家那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倒給朱謹深。
「就這點出息。」朱謹深鄙視了一句,見她眼巴巴望著,還是鬆了口,「沒有,你當我是長舌婦麼。」
「哦----」沐元瑜這才鬆了口氣。
正這時林安端著藥進來了,他夥同外人算計自家主子,還是有點心虛,進來不敢看朱謹深,把藥碗往沐元瑜手邊一放,腳底抹油般溜了。
沐元瑜看看藥,再看看朱謹深:「殿下,您自己來還是我服侍著?」
朱謹深憋了許久的一口怨氣倒給了皇帝,心頭別著的一股勁散了不少,僵持片刻,默默把碗端過來,皺著眉屏息把藥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