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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沐元瑜把藥碗交給迎上來的內侍,上前行禮問了安。

    三皇子朱謹淵十分和氣,笑著站起來攙扶住了她:「沐世子不要客氣,沐家先祖乃是太祖膝下的義子,你我關係與別的臣子們不同,兄弟們當親近些,便喚我一聲『皇兄』也使得的。」

    沐元瑜幸虧把藥碗給人了,不然得潑出來----天家這三位皇子殿下的性格真是太分明了,那都是幾輩前的事了,她跟李飛章打嘴仗拿出來壓一壓他還行,多大臉跟正經皇子論兄弟?

    朱謹淵這自來熟得她簡直牙疼。

    只能連稱「不敢」。

    但朱謹淵仍舊很親切,朱謹深捧著內侍傳過來的藥碗要吃藥,沒有說話,他就和朱謹治兩個一句一遞地聊,時刻不忘把沐元瑜拉進話題里去。

    講真,沐元瑜並不怎麼想說話,她不是對朱謹淵有意見,三兄弟里,前兩個一個傻一個冷,朱謹淵的態度其實算是最周到的,但----這是朱謹深的居所。

    她是來探朱謹深病的。

    那和朱謹淵聊得火熱算怎麼回事呢?

    朱謹治天真不懂社交禮儀,她難道也不懂?

    不好表露出來得罪朱謹淵,只能適時以微笑附和。

    朱謹淵以為她初來靦腆,就更主動找著她說話,問她來京里習不習慣,吃住如何,又告訴她京里有哪些好耍有趣的地方,可以帶她去逛。

    這是一個非常有心的主人家了,唯一的問題是,這不是他的家,真正的主人正喝著藥。

    據說不怎麼喜歡朱謹深的皇帝那日在這裡,都止住了要問她話的意思,改成陛見時再說,朱謹淵待她這樣好,怎麼不替自己兄長稍稍考慮一下?

    朱謹治一個傻子進來也還知道先關心一下弟弟的藥。

    沐元瑜記得張楨提到三皇子時是說他「和氣溫煦」,現在對照著看也不能算錯,但放置在這個場景里,就是有點怪。

    因為她的有效回應不多,便說話也是一些「多謝三殿下」之類的套話,朱謹淵終於不大說得下去了----朱謹深又不發一語,他難道真跟朱謹治聊得下去?

    遂站起來笑道:「沒想到在這裡見到沐世子,一時不察,多說了兩句,攪了二哥的清淨了。」

    朱謹深道:「哦。不是你見著了沐家的馬車停在外面,使人上去問了嗎?」

    ……

    有生以來,沐元瑜經歷過的比這還尷尬的場景不多。

    這一巴掌扇得太狠了,她幾乎都能聽見忽然安靜的空氣里那道破空而過的風聲。

    他們兄弟有不和私下起爭端還罷了,但此刻她還在場。

    多大仇。

    沐元瑜禮貌性地迴避了不去看朱謹淵的臉色,她覺得他此刻應該恨不得把那句話的每個字都重新塞回嘴裡去。

    不多這句嘴,也不會被打這個臉。

    朱謹淵再溫煦,畢竟也才十五歲,還沒有修養到唾面自乾的境界,鐵青著臉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去了。

    他沒強辯吵嚷,這風度其實也還算不錯了。

    被襯得略像個反派的朱謹深丟下藥碗,不罷休地還補了一槍:「東施。」

    沐元瑜:「……」

    她知道朱謹淵為什麼走得那麼痛快了,朱謹深已經發作,他敢留下來,能被嘲揭了一層皮。

    朱謹治大人似的嘆了口氣:「二弟,你又把三弟氣走了。唉,他也是,撒這個謊做什麼呢。」

    很照顧地向沐元瑜解釋道,「你剛才沒在時,你們家的車夫往裡遞話,說有侍衛模樣的人去問他是誰,為什麼停在這裡,你家的車夫怕惹到了麻煩,所以要告訴你一聲。」

    沐元瑜明白了,這片攏共就住了兩個皇子,朱謹深這裡知道她來,自然不會使人去問,那就只有朱謹淵那邊的人了。

    他也真是太寸了,不知道他來之前已經被車夫報了進來,強行「巧遇」,結果失敗,被當場揭穿。

    不過她跟著想到朱謹深後加的「東施」一詞,她直覺反應這是很狠的兩個字,但不知道為什麼,按捺不住好奇心,便問朱謹深道:「敢問殿下,西施是誰?」

    說朱謹淵效顰,那總得有個被效的對象罷。

    朱謹深:「……」

    他的臉色慢慢黑了。

    沐元瑜極力忍笑:「哦----我懂了,不勞殿下解釋。」

    看來他嘲別人嘲得兇殘,沒留神把自己也裝裡面了。

    只論病弱這一點,他還挺像的----噗。

    這種有點拐了彎的笑點朱謹治就不懂了,茫然地來迴轉頭看著他們。又帶點擔心地勸道:「二弟,你不要跟你的朋友發火,他好心來看你,你把他也氣走了,你一個人多無聊啊。」

    朱謹深對兄長的態度要好不少,道:「我沒發火,三弟也不是我氣走的,他是被自己蠢走的。」

    朱謹治不認同地搖了搖頭:「三弟再笨,還能笨過我嗎?你總對他沒有耐心,對你也不好,我在宮裡都聽見人說你了,我說你不是這樣的人,別人當面說相信我,我還沒走遠,又說起來了。」

    「那又怎麼樣?」朱謹深漠然道,「叫這些人到我面前說試試。」

    朱謹治沒辦法地道:「唉,人都知道你苛刻,誰敢到你面前說。」

    「那不就好了。」

    「可是他們背地裡說啊!」朱謹治苦口婆心地勸他,「你生著病,應該好好保養自己,不要總是和三弟生氣。」

    朱謹深往身後的迎枕上一倚,道:「我說了我沒生氣,跟蠢貨有什麼好生氣的,那我整日沒第二件事幹了。」

    沐元瑜在一旁十分糾結,不知該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還是努力擴大自己的存在感以提示這兩位殿下她還在----

    她是很想走,可沒人叫她迴避,她自己走開也很怪啊。

    好在以朱謹治的智力,能勸弟弟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再往下他就不知該說什麼了,呆了一會,只好不說了,轉而向沐元瑜道:「你們是朋友,好說話,你多勸勸他吧。」

    繼林安之後,第二次被人拜託勸說朱謹深,沐元瑜都要有錯覺了,難道她跟朱謹深關係真的不錯?

    很顯然沒這回事。

    但朱謹深居然沒有對此反駁,不知是懶得再和攪不清的哥哥說話,還是真就默認了她這個被哥哥硬塞給他的「朋友」,他總之是沒有吭聲,身體半斜著,長長的眼睫垂著,有點慵懶疲累的樣子。

    沐元瑜:「……」

    要是到此時還感覺不出他的友善之意,她就太遲鈍了。

    朱謹深披著一張清冷的皮,可是嘴毒到能對親兄弟下「東施」評斷的人。

    這----忽然感覺有點受寵若驚怎麼破?

    另一邊,朱謹淵沒有回自己的三皇子府,而是一腔怒氣地進了宮。

    他漲紅著臉,衝著母親抱怨道:「母妃,我再也受不了了,就沒有別的方法了嗎?非得叫我去二哥那受氣!」

    賢妃端坐著,神色不動,溫柔問他:「今日又怎麼了?」

    朱謹淵十分惱火地把自己受的羞辱說了,末了道:「我惹不起他,我都走了!他還追著諷刺了我一句!」

    賢妃道:「甚好。」

    朱謹淵:「……母妃!」

    「母妃知道你委屈,」賢妃柔和地望著你,「可是沒有你二皇兄的尖刻,怎麼襯出你的大方呢?他越沒有手足之情,你越要恭敬他,才顯出你的好來。」

    朱謹淵憋著氣:「我又不是就他一個兄弟。」

    「可是你大皇兄是個傻子,你跟他有什麼不和,人家只會說你的不是,連個傻子都不能寬容。你四弟,皇后娘娘當眼珠子護著,你我動不了他的主意。」賢妃安然道,「好孩子,你想當人上之人,就要吃過人之苦。這個道理,母妃和你說過許多次了。」

    朱謹淵喝了兩口內侍送上來的蓮子茶,神色慢慢平靜下來:「是,母妃,我知道了。」

    賢妃的臉色愈加溫柔:「這就對了。好孩子,我知道你受了委屈,等會讓廚房多做兩道你愛吃的菜,你就留在這裡吃飯罷。」

    朱謹淵應了,又道:「母妃,還是您有慧眼,二哥成日裝的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兒,我還以為他真對那張椅子沒興趣呢,滇寧王世子一進京,他第一個變著法打上交道了,哄著人家去看他,就這樣,還好意思說我效顰!難道只許他和沐家的世子說話不成!」

    賢妃安撫他道:「你二皇兄什麼個性,你不清楚嗎?沐家的世子叫他丟了那樣一個大臉,他當著皇爺的面揭過去了,心裡怎可能不記恨?這兩個人面和心不和,遲早有崩離的一天,你很不必在意。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用你二皇兄襯著,讓朝臣們誇讚你的友孝寬和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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