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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她下意識抬頭看朱謹治,結果朱謹治的反應更離奇,他不生氣就罷了,可能他一顆稚子心不懂和下人計較禮儀,但他居然露出了恐懼的表情。

    沐元瑜覺得他拉著自己手臂的力道都變大了。

    「那個、那個是不是林安?」朱謹治轉頭小聲問自己的內侍。

    內侍忙道:「他已經走了,走得遠遠的了。」

    他說著望了沐元瑜一眼,把下一句到嘴邊的「殿下別怕」忍了回去,但沐元瑜當然看得出來。

    這展開也太神奇了,朱謹治堂堂一個皇子,且是嫡長皇子,居然能對一個小內侍畏之如虎----

    她一點沒看出林安有這麼大本事。

    看來當年這對天家兄弟之間,應該確實還是發生了點什麼事。

    朱謹治得了內侍的安慰,才好像放鬆了點,讓內侍護著繼續往前走了。

    門帘再次被掀開,長兄上門,朱謹深親自迎了出來。

    見到站在旁邊的沐元瑜,他表情冷淡著一怔。

    沐元瑜心下跟著一緊----她多少是要面子的呀,在門前被婉拒還罷了,進都進來了,再叫人攆走,那可連個遮羞的緩衝都沒有了。

    冤枉的是,真不是她厚臉皮主動賴進來的。

    朱謹深沒理她,先望向了兄長:「皇兄,你拉著別人做什麼?」

    朱謹治忘性大,見到弟弟又高興起來了,道:「這是你的朋友,我在門口遇見,所以一起來了。」

    朋友----?

    沐元瑜忙道:「是大殿下誤會了,臣只是來探望殿下。」

    以她和朱謹深至今為止的交集,她瘋了才敢在外面自稱是他的「朋友」。

    朱謹深顯然是了解長兄的脾性,沒就這點多說什麼,但他幽深的眼神轉過來,問出來的話卻是更不好回答:「林安先前找你,你不是不願意來?何故出爾反爾?」

    好嘛,做人真的不要反覆,果然為這事吃虧了。

    沐元瑜在心裡自嘲,認錯的話到嘴邊了忽地反應過來----不對,這個問話,朱謹深難道還很期待她來給他灌藥不成?

    ----林安這小子一定沒說實話!

    她腰杆瞬間直了,擺出一個耿直的表情道:「殿下容稟,林安的請求,臣當然不能從命。」

    一旁的朱謹治本已放開了她,聞言重新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道:「林安去為難你了?算了,他好嚇人的,你還是忍一忍吧。」

    他的插話沒造成任何影響,朱謹深當成了耳旁風,只說了一個字:「哦?」

    這個字還是對著沐元瑜說的。

    朱謹治莫名所以地怕一個小內侍,沐元瑜可不怕,林安敢給她背地裡下眼藥,她就敢當面找回場子來----這樣一來,她又慶幸自己跑這一趟了,她馬上跟著又來,朱謹深雖然有不虞,還是願意聽她說兩句,要是拖下去,這一點小誤會說不定得拖成心結了。

    她道:「不知林安是怎麼跟殿下回稟的?他在臣那裡是說,殿下怕苦,又不願意吃藥了,他勸不動,想起前日的事,所以去找了臣。但殿下前日不計較,是殿下大度,臣怎能不知上下,接二連三對殿下行此不敬之事呢?所以臣堅定地拒絕了他。」

    當著朱謹治的面,她沒把話說得太明白,皇帝都不知道朱謹深懶怠吃藥的事,朱謹治更不會知道,朱謹深也不會想讓這個長兄知道。

    「叫林安來。」

    沐元瑜打起了精神,準備進入對質狀態,但朱謹治目光一抖,哀求地看向弟弟:「不,不,我不要見他。」

    朱謹深改了口,重新吩咐左右:「去通知林安,叫他到前面領十板子。」

    這麼快相信她啦?

    沐元瑜眨了下眼,這位殿下的氣質淡了些,但處事倒是一點不拖泥帶水,挺能明辨是非的。

    她沒忘記朱謹深的第二個問題,繼續回道:「但臣聽說殿下貴體仍有微恙,心下掛念關切,所以還是冒昧登門了。」

    朱謹深的目光自她凍得紅通通的臉頰上一掃而過,心下掠過了詫異之情。

    他這個身體,從小到大聽過最多的就是旁人的慰問之語,不論親戚還是大臣們見他,總免不了要表示對他身體的關切,別的他或許不能通盤分辨,但這所謂的關心幾分真幾分假,他是知道得再清楚沒有了。

    有些人,嘴上說得再好聽,眼神中甚至捨不得放一絲感情;也有些人,話沒說兩句,情意充沛得愴然涕下,好似恨不得替他把這個病生了。

    這些人不知道自己把「別有用心」四個大字明晃晃地貼在了臉上。

    比如李飛章。

    他從他貼上來的第一時間就知道他想做什麼,所以他從來不想搭理他。

    但很古怪,這個小少年表露出來的情感居然是真的。

    不論多少,但是是真的有在替他擔憂。

    朱謹深不知道他長兄先前在外面胡說他喜歡和小孩子做朋友的事,但他現在不大確定地想:難道是因為年紀小,所以感情會純摯一點?

    不管怎樣,他心中確實為此舒服了起來。

    這種久違的情緒一直持續到了進到屋裡,炕桌上,那碗涼透的藥大搖大擺地放在那裡。

    朱謹深:「……」

    朱謹治進來時沒有等傳報,他接到消息的時候,人已經快走到正院了,他趕著讓林安躲開,忘記了還有這麼個幌子擺著。

    第45章

    朱謹治咋咋呼呼地已經宣揚起來了:「二弟,你真的怕苦沒有吃藥啊?你的朋友說,我還不相信,你生著病,不吃藥怎麼行呢?你還怕苦,哈哈----」

    他覺得弟弟會怕苦這件事很有意思,翻來覆去說了兩遍,才帶點小驕傲地道,「我都不怕。」

    說罷,眼神若有所盼地環顧四周。

    朱謹深緊抿著嘴唇,面無表情。

    朱謹治的內侍接了他的話茬,誇讚道:「殿下真是英武不凡。」

    朱謹治才滿意地點點頭,坐下了,然後伸手摸摸藥碗:「都涼了,這個天喝涼掉的藥可不好。」

    仰了頭:「把它拿去熱一熱吧,再端來給二弟喝。」

    屋裡的兩個內侍沒有動彈,他們是朱謹深的人,主子不發話,哪怕是朱謹治的吩咐他們也不敢就去。

    朱謹治自己帶進來的小內侍奉承自家殿下罷了,不好越這個權,也站著沒動。

    沐元瑜左右看了看,叫她再給朱謹深灌藥她不敢,但有傻乎乎的大皇子在前面頂著雷,她給敲敲邊鼓還是可以的,就蹭過去伸手拿了碗:「兩位殿下聊著,臣閒著沒事,跑個腿去。」

    不看朱謹深的臉色,飛快溜出去了。

    朱謹深常年病弱,隔壁就有個耳房放著碳爐,專門替他熬藥烹茶的,沐元瑜端著藥一出去,很快被指引了方向走進去了。不過她端過去的那碗藥沒派上用場,炮製中藥很有講究,一般人家藥涼了重新加熱下沒有什麼,到朱謹深這裡是直接倒掉重新煎制的,預防著萬一影響藥效。

    沐元瑜在小內侍給她搬來的一張椅子上坐著,她沒有等待多長時間,因為爐子上原就沒有斷了藥。

    沐元瑜為此試探著問了那小內侍兩句,發現果然。能負責經手藥材的都算是心腹之人,而朱謹深身邊這些比較親近的人里,都知道他現在不怎麼願意喝藥,所以藥銚子才不離火,預備著他哪一時心情好願意喝了,能及時送上去。

    沐元瑜:「……」

    長得那個高冷模樣,幹這種任性耍賴的事好嗎?

    不過她同時發現一點,這些人都知道這件事,居然都不曾上報外傳。

    她到現在對朱謹深其實還沒有留下多深刻的印象,他身上最顯著的標籤是病弱,以及由此衍生而出的對外物的冷淡,這一點很大程度上掩蓋了他本身的性情,他表露在外的就是似乎沒有什麼事放在他的心上,也沒有什麼值得引起他的興趣。

    這樣一個人要說他有什麼厲害的手段,實在好像不太可能,但據她眼前所見,他身邊的人又確實被管得鐵桶一般。

    天家子,看來再簡單也沒有簡單的。

    藥材煮沸了,帶著微澀糙木香的熱氣繚繞而上,沐元瑜嗅著這香氣,又等了一小會,管藥的內侍滿面殷切地把新的一碗藥湯交給了她。

    沐元瑜接了藥,回到正房裡去,才進堂屋門就聽到朱謹治聲音響亮地說著什麼,再進得次間,她不由一愣。

    朱謹治旁邊多了個人。

    穿的服飾同朱謹治一般,年紀同朱謹深差不多大。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呀----

    她不過滿懷猶豫地走了趟十王府,結果一下見著了三位皇子,只差當今皇后所出的那位就集齊了。

    朱謹治話快,先跟她介紹:「這是我三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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