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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這些話跟沐元茂不好說,她就只是道:「三堂哥,你困了就去睡罷,這也沒什麼事了,我再問兩句就得。」
沐元茂覺得這些話聽起來確實沒意思,就打著哈欠點了點頭:「好,那我去了,瑜弟,你也早點睡。」
他也帶了不少下人過來,住的是另外一個院子,鳴琴打著燈籠送他出門過去。
屋裡,沐元瑜重新轉過頭來,看著陳孝安笑道:「你也知道你看守老宅,那三堂姐和你說了,你就把人放進來了?」
陳孝安聽她口聲不對,像要發作人的樣子,他自覺自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沐元瑜便不高興也挑不著他的刺,誰知她年紀雖輕臉卻不嫩,說得好好的,說翻臉就要翻臉了。
好在他也不至於就此被問得張口結舌,愣了下就克制住湧上的羞怒道:「世子這問話老奴不敢領受,好教世子知道,當日三姑奶奶原是送了信去雲南與王爺,王爺同意了老奴方才讓韋家進來借住的。」
「我父王的回信呢?你親眼見著了?」
不知是不是屋裡的火炕燒得太熱,熱氣散發開來,陳孝安的腦門上出了一層細密汗珠:「----沒有,但三姑奶奶親口來同我說的,當時這宅里還有三四人在場見證,世子如不信,可親召他們前來詢問。」
沐元瑜一句到嘴邊的「我要見那些人做什麼」忍了回去,心念一轉,道:「都有誰?」
陳孝安忙報了幾個人名出來。
沐元瑜目視觀棋,觀棋點頭示意記下了。沐元瑜便又看回他:「你的意思,這些人同你捆在一起的分量便抵得過我父王的親筆書信了?」
陳孝安不料她又繞了回去,鬱悶道:「不是,只是三姑奶奶----」
沐元瑜道:「好了,不要總把三姐姐拿出來堵我----天色這麼晚了,你再兜圈子,可就要兜到天亮去了。陳管家,你見了我對此事毫不知情,才一進門就說了『大出意料』,既然如此,你應當已經知道其中出了差錯,那又為何還把三姐姐告知了父王的話拿出來再三說呢?你難道想不到這蹊蹺之處?」
對這個問題,陳孝安無可辯之處,他若說就是沒想到,未免顯出自己蠢得離奇,若說想到了,那他閉口不言只拉扯沐芷霏問題更大,額上的汗不由出得更多了。
進這道門之前,他絕沒想到自己能被一個初來乍到的半大少年的問話逼到牆角去。
不知是不是叫沐元茂走時那幾個哈欠傳染的,沐元瑜禁不住也掩口打了個哈欠,眯著眼道,「三姐姐那邊是什麼情況,我明日自然會去詢問,現在我單問的是你。你看守老宅,沒有親見父王音信就隨意放外人進來,我以最善意來揣測你,你也有個失察與輕信對不對?」
「最善意」已經往他頭上扣了兩頂鍋,這要「非善意」,不知他還能落得什麼罪名了。
陳孝安心中下意識滾過這句話,他守著這宅子又不是開善堂的,沐芷霏沒使銀錢餵飽了他,他怎肯裝糊塗冒風險把韋家人放進來?
他本身不乾淨,再被問下去,他的錯處只會滾雪球般越滾越大,此刻繼續嘴硬強辯,實非上策。
一咬牙,跪下道:「是,老奴知錯,三姑奶奶親自上門送了韋家人過來,老奴實不敢把人拒之門外。此事老奴確有不是處,求世子看在老奴遠離主子在京枯守這麼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恕老奴這一回。」
沐元瑜笑了笑:「認錯就好。不過,恕不恕你我說了也不算。」
到京這半天經歷的事太多,她確實疲睏交加了,不由又打了個哈欠,揉著眼道,「行了,你先回去罷,這事明天再說。」
陳孝安想到她說明天要去見沐芷霏的話,以為是要等見過沐芷霏後再來想如何罰他,沐芷霏那個說一不二的脾氣,想來這姐弟倆自己就得先吵起來,到時候哪裡還顧得上他,他再小心賠幾句罪,這事也就過了。
原本高懸的心便放了點下來,彎著腰告退出去。
屋裡沐元瑜進了臥房安歇不提。
翌日早上。
沐元瑜抱著被子閉眼打著瞌睡,挨手板的那隻手伸在被子外頭,鳴琴輕手輕腳地替她把包紮的布條解下來,將她的手浸入床邊觀棋端著的一盆溫水裡洗淨,再塗上新的藥膏。
林安使的勁著實不小,過了一夜,她的手掌越發紅亮起來。
鳴琴心疼地道:「看這手打的,世子下回可得小心些----即便要幫三堂少爺出頭,也不該去扒別人的褲子,您這樣,以後可怎麼娶妻呢。」
沐元瑜半夢半醒的,知道她的真實意思其實是說她是女兒身,幹這種事太出格,萬一叫人知道了以後不好嫁人,她閉著眼含糊道:「那就不娶,我好稀罕娶個人回來管著我麼。」
鳴琴失笑道:「世子一時懂事得不得了,一時又淨說孩子話。」
「什麼孩子話,我說真的。」滇寧王反了悔,她早年議定的後路不再作數,倉促進京,未來一片混沌,保住性命才是頭一等大事,哪還有工夫管嫁不嫁人這種小節?
順口調笑道:「我有你們幾個就夠了,到時候,我封你做個夫人,你替我管著內宅,我看也不差什麼。」
鳴琴笑嗔:「世子,你真是沒睡醒----」
「世子,我呢我呢?」觀棋卻是眼前一亮,把盆放下撲在床邊道,「我也很能幹啊,只比鳴琴姐姐差一點!」
沐元瑜順口繼續畫餅:「好,好,你也做夫人。」
觀棋歡歡喜喜地笑道:「多謝世子,那我們說定啦----」
外邊忽傳來奉書斥責人的動靜,她一向內斂,極少大聲說話,沐元瑜睜眼道:「怎麼了?」
觀棋起身出去,過一時進來道:「是個送花的小丫頭,送了還不走,探頭探腦的,在這窗子底下耽擱,奉書攆了她。」
又不快抱怨道,「這宅子裡不相干的人也太多了,又不好直接封了我們這院子不許人來,依我說,循理由攆走幾個才好,不然天天防賊似的,也是煩人。」
沐元瑜倒不生氣,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道:「昨晚陳管家說的那幾個人名你還記得嗎?」
觀棋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你出去通知刀三哥,讓他領著人,把這幾家子連同陳管家一家在內,通通捆了送到外城家兵那裡去,叫他們回程時押著一起帶走。」
她來時共有四百家兵、一百私兵護送,天子眼皮底下,這四百家兵目標太大,是不會跟她留在京城的,護送她到地頭後,休整幾日就要原路回去了,此時還在外城歇著。
她說著沖觀棋眨眨眼,「陳管家要喊冤,就跟他說,他自作主張,放外人進來,自己也認了失察之罪,現在我給他機會,叫他親向父王請罪去,恕不恕他,父王做主,也許父王看他勞苦功高毫不計較也不一定----那幾個人當時在場,不知吭聲,一般失察,那就一般處置,有不服,都等見了父王自己說去。」
什麼恕不恕都是幌子,雲南山高水長,這些人這一去,還想回來?
觀棋眼睛越聽越亮,歡呼一聲:「世子英明!」
掉頭就衝出去了。
第38章
陳孝安跟他報出的那幾家人口正經不少,加在一起有二十餘人,這一被剔出來,老宅原本的下人一下去了三分之一。
打擊來得太驟然,自然有人不服,但來捆人的是粗壯婆子或小廝之流還好鬧一鬧,私兵們雪亮的刀鋒一亮,便自命資格再老腰杆再挺的家奴也不敢硬來,只能嚇得放聲大哭,又要喊冤,刀三面粗心不粗,三言兩語,把錯全推到了陳孝安身上,只說是他拉扯了眾人下水,以致惹惱世子。
這些人只見了沐元瑜一面,連她的長相還記不太清,更揣測不來她的心性,而陳孝安則不一樣,俗話說得好,管家三年,人憎狗嫌,世上就沒有全然不招人怨的掌事者,這些人中本已有對陳孝安銜怨已久者,這一來,無處傾瀉的仇恨盡皆發到了他身上,口裡被堵上了罵不出來,心裡也要問候問候他的祖宗。
這一通鬧騰,饒是私兵們動作再麻利,也難免驚動了些人,比如借住的韋家人。
韋啟瑞一打聽到私兵拿人的理由就羞怒交加,尋著母親韋太太道:「母親,這裡住不得了,那世子分明是指桑罵槐,給我們難堪!」
韋太太年過四旬,她坐在臨窗炕下,穿一身藏青色對衿襖,髮髻上簪了三四樣銀器,眼角眉梢皆生出了淡淡的細紋,膚色也不大好看,泛著些微蠟黃,整個人都透著一種形於外的不如意與頹然。
聽到兒子的話,她默然了片刻,勉強笑道:「瑞兒,你又多心,人家處置奴婢,和我們有什麼關係,你不要去管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