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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她的手原籠在裘衣里,室外光線又不佳,韋啟瑞此時方見著,愣了一愣,道:「哦。」
然後方反應過來,總算得了這個台階,他一方面覺得心裡好過了些,一方面也實在不想再留下來招惹難堪,便道:「是我來得莽撞了,事已說清,在下等就不打攪了,請世子好生歇息。」
說完就有點迫不及待地領著兩個妹妹轉身離去。
沐元茂站在一旁,抄著手,莫名其妙地道:「他說清什麼了?我還是不知道他為什麼能住進老宅里啊,三堂姐難道能做這宅子的主?」
沐元瑜轉身進屋:「有人能說清。」吩咐鳴琴,「叫陳管家來。」
韋啟瑞一行人走在冷風裡。
韋三姑娘清脆的聲音響著:「二哥,沐世子說他見駕時受了罰,為什麼會受罰啊?我看他手包得那樣,好像傷得不輕。」
韋啟瑞沒好氣道:「我怎麼知道,不過那種蠻子,不知禮數,君前失儀正常得很,說不準就惹惱了皇上,所以打了他。」
韋三姑娘道:「他哪裡是蠻子,只是住在雲南而已。」
「他娘是夷女,他怎麼也算半個蠻子。」韋啟瑞訓她,「你離他遠些,你看他帶進宅子裡的那些人,個個凶神惡煞,一看就不好惹,下午來說話時,更加像審賊一樣,真是斯文掃地。」
「沐世子本人又不凶,他看上去秀氣得很。二哥,你對人有偏見,我不和你說了。」韋三姑娘轉而去抱著韋二姑娘的手臂,道,「二姐姐,你說,沐世子是不是生得很好?我看他比京里的這些公子們也不差什麼,根本看不出哪裡像蠻子。」
韋二姑娘在夜色里微微臉熱,輕聲道:「慧娘,你一個姑娘家,不好把別人家的公子生得什麼模樣掛在嘴邊,不過----這位沐世子倒確實能掌事的樣子,不像他年紀那樣小,也肯與人留些退步。」
韋啟瑞不認同道:「他那樣無禮,門都不叫我們進,哪裡留什麼退步了?」
韋二姑娘溫柔道:「哥哥,那是郡王世子,文國公府里的大表哥見了他也要矮一頭,脾性高傲些,也是難免。哥哥若計較這個,京里貴人那麼多,可是計較不過來了。」
「我計較----」韋啟瑞氣得一甩袖,「真是跟你們女人家說不清楚,我就覺得他無禮得很!」
他說著氣忿忿地加快了腳步,走到前面去了。
韋慧嘻嘻笑著小聲道:「二姐姐,我看二哥是讀書讀迂了,這點事有什麼好生氣的,他還認真起來了。我們去看沐世子,他也沒有生氣,我就覺得他脾氣挺好的。」
韋二姑娘忙望一眼前面兄長的背影,沖她豎起一根纖白手指:「噓----」
韋慧住了嘴,姐妹兩個互望一眼,一齊偷偷笑了起來。
第37章
陳孝安很快被傳來了。
他心知是為了何事,過來路上已打好了腹稿,待進了屋,見沐元瑜命人給他看了座,態度同先一般客氣,便放了些心,苦笑著主動提起來。
「此事世子竟不知道,老奴也大出意料。說起來,那一家子也是可憐,兩年多前,韋家老爺在湖廣任滿,聽說考功得了上等,原都活動好了要調進京里來,結果韋老爺積勞成疾,發了癆病,一病不起,沒等進京,人就撒手沒了。」
沐元瑜嘆氣道:「那確實是可惜了。不知這位已故韋老爺本家如何?韋太太為何不投韋家而去?」
陳孝安道:「韋老爺出身一般,韋家只是普通富戶,但韋老爺在讀書上極有天分能耐,是當年他那一科的狀元郎,算是雞窩裡飛出來的金鳳凰。韋太太是侯府的千金小姐,當年下嫁,是建安侯看中了韋老爺本人的狀元身價,至於他本家那一家子,韋老爺在的時候還好,一朝去了,兩邊家世相差太遠,韋太太絕不肯歸到夫家去依附的。」
這就明白了,沐元瑜原已有些奇怪,姐姐是國公夫人,妹妹只是個知府遺孀,便是個庶出,嫁女多看父,也沒有相差這樣遠的。原是韋太太的父親想抓個潛力股。
算算年紀,韋老爺去世時至少已四十開外,作為狀元只混到了知府----看來這個潛力股的潛力是沒有發揮出來。
「那又為何不回去建安侯府呢?」
雖然孀婦回娘家日子也不一定好過,但總比投靠已嫁到別家的姐姐強罷。
陳孝安回道:「世子不知,建安侯府是庶子承爵,老建安侯府夫婦皆已過世,現今的這位建安侯向日與兩個嫡姐都很不睦,打老建安侯府夫婦不在後,便是國公夫人也極少與娘家來往了。韋太太喪夫回來,膝下兒子還未立業,家業凋零,回去了必要看庶弟與弟婦的臉色,所以寧可在外面麻煩些,也不肯回去受氣。」
沐元瑜又明白了一些:「那又是怎麼住到我們家來了?韋家人口縱多,文國公府也不至於騰不出幾間房舍罷?」
「原是住在那邊的,後來主要是韋二公子----」陳孝安聽她一樣樣問得細緻有條理,不由自己也加了些小心,聲音放低了道,「老奴也不知真不真,隱隱聽著些影子,說是那邊國公府里的四姑娘跟韋二公子似乎走得近了些,兩姨表親,兩家的男女大防便不同外人般管得那麼嚴,不想就……也不知裡頭到底怎麼樣,應該沒真的出什麼事。韋太太心裡,大約還覺得是門好親,但韋二公子現下只是個秀才,與國公府姑娘怎麼般配得起來?國公夫人與韋太太就生出了點心結來,韋太太因此不好在那邊住了。」
「不過國公夫人與韋太太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姐妹,本來感情是極好的,國公夫人雖拒絕了妹妹,心裡著實的不好意思,硬還是挽留住了韋太太,說負責給她另尋住處。文國公府要說別院也有兩三座,但都在外城了,若住到那裡去,韋公子還在國公府的家學裡附著學,人雖不在那住了,學業不能就此耽擱斷了,外城太遠,來往未免不便;再還有一些田莊,就更遠了,若叫韋家住到那裡去,與打臉無異。世子過兩日閒了出去逛一逛就知道了,我們東邊的好地段都早有了主,都是一般的豪貴人家,實在找不出個合適地界。於是尋來尋去,最終尋到了三姑奶奶頭上,三姑奶奶不好推辭婆母的話,只有答應把人接了過來。」
末尾,他又補充了一句:「文國公府里那些事,老奴都是聽三姑奶奶來時說的,中間或有些不明之處,老奴這個身份,也不敢趕著主子一直追問。世子若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三姑奶奶知道世子進了京,早晚要會面,世子屆時相詢三姑奶奶,那就一清二楚了。」
陳孝安說了這麼一大通,實是有些口乾舌燥,奉書默默適時送了杯茶來。
沐元瑜候到他喝了,冷不丁問道:「陳管家,我三姐姐在你們眼裡,是不是一個極好的頂缸人選?」
沐元茂歪在一邊,他不耐煩聽這些家長里短,原已聽得快要睡著,想找個理由溜走了,被沐元瑜這句一說,一下直起身來。
莫名其妙了片刻,反應過來:「對啊,你也讓去問三堂姐,先頭韋家那些人也讓去問三堂姐,難道這事和你們都不相干不成?」
陳孝安:「……」
他頓時覺得手中空了的茶盅比滿著時反更重起來,坐不住了,忙站起來。
「不知世子和堂少爺何出此言,世子問話,老奴凡知道的都已盡說了,不知道的,也不能生編硬造。世子請想,老奴日常只在這裡看守老宅,文國公府的事,老奴自然有許多是不知道也沒處知道的。」
沐元茂犯著困,腦袋有些遲鈍,聽著又覺得有道理起來,望著沐元瑜道:「瑜弟,好像也對哈?」
對什麼對。
沐元瑜哭笑不得,她說沐芷霏是「頂缸」,只是不想才進京就跟她鬧翻,其實這件事沐芷霏肯定是主謀,沒她這個沐家人居中首肯,韋家人再有本事也住不進來。
沐元茂不懂,先覺得她替沐芷霏找的託辭說得對,跟著又覺得陳孝安也對起來,諸人都沒問題,那她還審什麼?
韋太太這家人她是不可能留下來的,她揣著個要命秘密,身邊下人都不敢要多了,怎可能允許臥榻之側出現這麼一家外人。說句不好聽的,要是沐家自己人識破了她的秘密,她處理起來總能掩人耳目些,可這麼一戶外姓人,讓人閉嘴的難度直線上升。
從這件事上算起,不但韋家人,陳孝安她也是肯定不能要的,他在老宅里經營這麼多年,正主多年不在,他這管家起碼抵得半個主子,里外人等不知叫他收服了多少,他若忠心還罷了,但憑空里冒出了個韋家,足證他只是面上裝得好罷了,對這樣的不確定因素,只有叫他走人她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