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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四個從生苗里選出來的大丫頭對著她腫腫的眼圈又驚訝又想笑,鳴琴溫柔問她:「世子昨晚明明睡得比平時還早,怎麼反倒生出這個來了?可是做噩夢了?」

    觀棋活潑些,跑到隔壁廂房去把自己擦臉的茉莉粉拿了來,積極地道:「世子,來,我替你打扮打扮,擦上保准就看不出來了。」

    臨畫有不同意見:「你那茉莉粉紅紅的,世子擦上豈不要招人笑,依我說,世子是昨日在外頑累了,今兒索性別去讀書了,就在院裡歇上一天,歇好了自然就消下去了。」

    又一個丫頭奉書擰了條熱布巾遞過來:「世子先敷一敷,總要舒服些。」

    總算有個靠譜的主意。沐元瑜接過布巾,閉上眼睛,往臉上一蓋,熱乎乎的水氣蒸騰進疲累發澀的眼周皮膚,果然一下鬆快了些。

    她敷了一會才拿下來,結果一睜眼,觀棋和臨畫兩個還圍在旁邊,眼巴巴地望著她等回答,她無奈地揮揮手:「我不擦粉,也不在家歇著。」

    「唉----」

    兩個丫頭齊齊遺憾地嘆一口氣,分頭各自忙去了。

    照常洗漱收拾過,沐元瑜順小道去見滇寧王妃,母女倆一照面,皆愣了一下。

    滇寧王妃立刻道:「快過來我瞧瞧,怎麼臉色這樣差?」

    沐元瑜聽話上前,輕聲道:「母妃也是一樣。」

    她望著滇寧王妃一夜過來眼角唇邊就仿佛深了些的細紋,因此而顯出的那一層老態,心中不由悶痛,道,「我讓母妃操心了。」

    滇寧王妃輕拍了她的手背一記:「說什麼話,要不是我當年糊塗,你哪裡用受這個罪。」

    眼下不是感傷的時候,乘著時辰尚早,妾室們和回事的管事娘子們都還沒來,榮正堂里還清淨著,滇寧王妃抓緊時間囑咐了兩句。

    「瑜兒,從今日起,你儘量不要再出門了,便出去,一定帶齊了人,也不要跑遠。」

    沐元瑜一聽便明白了,滇寧王妃這是和她想到一處去了,她低聲道:「我懂,不過----不會那麼快的,圓覺寺那邊,還不知將會如何呢。」

    滇寧王埋線雖早,但離發動應該還有一段時日,起碼,得等確定柳夫人肚子裡的確實是個「弟弟」吧。

    滇寧王妃冷冷一笑:「你父王那個人----我是一點也不會相信他了。他同我說過多少笑死人的甜言蜜語,一朝登上王位,再都不記得。這些過去的事我不計較也罷了,但他許諾過以後會待你怎麼樣,若敢食言,」她聲音狠辣下去,「我必要他知道『報應』兩字怎麼個寫法!」

    沐元瑜聽她聲氣不對,忙看了眼許嬤嬤。

    她清楚這個娘親的性情,為人光明坦蕩,然而秉性過剛,便有易折之患。若為著她的緣故而使滇寧王妃做出什麼與滇寧王兩敗俱傷的事,那她還不如順了滇寧王的意走了呢。

    許嬤嬤向她苦笑搖頭:「娘娘想了一夜,還是打算找個時機向王爺挑明,若是----若是娘娘堅持,想來王爺也不至冒險一意孤行。」

    雖然這麼說,但從許嬤嬤飽含憂慮的口氣里可以聽出來,她並不怎麼看好滇寧王妃的決定。

    這很正常。沐元瑜也不看好。

    道理很簡單,滇寧王足夠狠心,而滇寧王妃不。

    滇寧王妃有她和長姐,就等於有兩個軟肋,滇寧王想拿捏一點也不難。

    而滇寧王妃可以拿什麼威嚇住滇寧王呢?柳夫人?只有孟夫人葛姨娘之流才以為她值錢。

    「母妃,您千萬不要衝動。」沐元瑜勸道,「我知道您心疼我,可是,您和父王談,恐怕談不出什麼結果來,就算父王做出了什麼承諾,您才說了,那都是靠不住的。假使父王口頭上答應了您,之後照舊做出了什麼來,您不依,他拿大姐姐作伐子,您能怎麼樣呢?」

    難道為了小女兒枉顧大女兒一意鬧翻出來嗎?手心手背一般都是肉呀。

    滇寧王妃怔了下,不語。

    許嬤嬤鬆了口氣:「還是哥兒明白,我也勸了不少,只不能像哥兒說得這樣條理清楚,娘娘便聽不進去。」

    滇寧王妃揉揉眉心,長長地嘆了口氣:「說來說去,總是怪我當年瞎了眼,看上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這不過是句氣話,其實沒有什麼用。正面硬槓不是個好主意,但別的法子一時又沒有,幾人一時都沉默了。這時間說多是多,離著柳夫人生產還有大約半年,但說少也少,因為不可能等到那時再做出反應,滇寧王的整張大網都織好了,沐元瑜才動,那哪裡還有機會破局,真要為人魚肉,毫無還手之力了。

    耗的功夫久了些,便有丫頭進來傳話,說妾室們已經等在門外,預備請安了。

    滇寧王妃這當口哪還有耐心搭理這些人,一句「不見「通通打發了去。

    但隨即又有丫頭遞進話來,說有個什麼主簿家的娘子送了兩盆鮮花來,門房上本不要接,這娘子說她家相公原蒙王爺召見過的,還賜了恩惠,她家簡陋,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只她有一手侍弄蘭花的好手藝,就大膽送了來,滇寧王妃見不見她都不要緊,把花留下,就是她盡了一點心意了。

    門房上聽說王爺見過那主簿,不敢怠慢,方把話傳進來了。

    滇寧王妃皺著眉,想不出這是個什麼人物,沐元瑜見此提醒了一句:「就是母妃年前去大姐姐家的那一次,那主簿叫張楨,倒是有些根底,是從京里貶來的進士。」

    不過當時他的家眷沒跟來,如今可能是安定下來了,便把妻子接過來了。江南離此處路途遙遠,算算時間,這娘子應當將將過來,就來登滇寧王府的門了,卻是和張楨一般的敢出頭會做人。

    沐元瑜胡亂想著,忽然心中一動----京里?

    她本已被四面八方盡皆堵住、往哪去似乎都只有碰壁的思路裂開了一條fèng:雲南她不能呆,因為她在這塊地方完全無力反抗滇寧王,別處她不能輕易去,去了可能就回不來,往好的方向想,滇寧王可能派人攔截將她看押住,然後宣布她「病亡」,往壞的方向想,滇寧王直接讓她這「病亡」變成事實……

    只有一處地方,滇寧王無能也無膽對她下手。

    京城。

    滇寧王絕承擔不起她在京城出事的後果,她是王世子,下一代的滇寧王,如果在京中身亡,天子必將親自過問。

    而滇寧王有什麼理由阻止天子的插手?

    她如果到了京中,滇寧王非但不能再打她的主意,更要盼望著她平安無事最好連個噴嚏都不要打,不會有任何非沐家勢力外的大夫接觸到她才對。

    至於風險,當然有。

    她要在京中暴露了女兒身,那真的只有祈求沐家列祖列宗保佑了。

    但其實不會比留在滇寧王府的更多。

    說到底,她還是不甘心。

    不甘心作為一枚棄子,聽由滇寧王的擺布或男或女或生或死,她得來這第二條命如果只是為了做個傀儡,那再活這一遭又是何必?

    第27章

    早上的閒暇實在有限,滇寧王妃要理事,沐元瑜也要讀書,被接連打斷了兩次後,便只得先暫停了說話,各忙各的去。

    沐元瑜人坐在書房內,先生在講課,她難得地走了神,想起自己的心思來。

    堵滯的思路照進一絲亮光後,再往後推想就順利許多,她在晨光中正襟危坐,表情嚴肅地望著眼前翻開的書卷,腦子裡實則已經不知飛去了哪裡。

    柳夫人腹中的孩子確定下來男女大約是何時,滇寧王何時可能動手,柳夫人生產又是何時,需要用到的信使來回費事幾何,千里之外的朝廷又能在多久內予以反應----

    沐元瑜緊張地一樣樣默算時間,眼神愈加凝粹專注,想到如果做成功,能大大地擺滇寧王一道,她心中甚而有點小亢奮。

    講解著經義的褚先生狐疑地一直注視過來,他總覺得今天這個學生不太對勁,但又琢磨不出是哪裡不對,看了快一炷香功夫,終於忍不住,停下來,忽然提了個問題。

    「世子,爾忱不屬,惟胥以沈。作何解?」

    沐元瑜瞬間回了神,平時積攢的好功底派上了用場,她很順利地把這句話解釋了一遍:「面對問題的時候,不能齊心協力,只是自己怨怒,那沒有什麼用處。」

    褚先生又問考據詞章,沐元瑜也答了:「是『商書』中的盤庚這一回,盤庚要遷都,國中世族不服,百姓也有疑慮,盤庚所以訓示臣民。」

    褚先生這才點了點頭:「說得不錯。不過,我還沒有講到商書這一章。」

    沐元瑜:「……」

    太勤快預習得太前面有時候也會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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